依我看,我们的浪漫主义就来自于人物的模糊化。人物模糊到了极高的境界,便是一种记忆化。什么是记忆化呢?像梦,感觉发生过,又感觉还会再发生,记忆化在内容模糊里最常见。像李商隐《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君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却说今夜的巴山下着大雨。我们以景抒情厉害多了,“涨秋池”三个字委婉不失大气,对比对比“古池——青蛙跃进:水之音”,美感高下立判,无怪乎夏目漱石起笔名,要从我们的《晋书》里找。《夜雨寄北》里的提问,全诗不给答案,答非所问的题外话,就好像妈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你说“老师还在拖堂呢”,就好像爱人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说“领导让我们赶进度”。这些回答说明不是不想回,是很想回,这种不正面回答,情愿不回答的做法,分分合合的感慨迎来了后两句:我心想着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起秉烛长谈,相互倾诉今夜巴山夜雨中的思念之情?总叫人又去想到晏殊,想到仓央嘉措,再去联想纳兰性德,晏殊说: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踏莎行·小径红稀》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山亭柳·赠歌者》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清平乐·红笺小字》
到最美情郎时说: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十诫诗》,曾缄译)
再到第一情种时,更不得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采桑子·当时错》)
他还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