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在街角公园的长凳上坐了很久。她想起那时候，母亲还很年轻，带着年幼的她自驾旅行，她们走到某处，千影记得那是个好大好大的池子，在山石的环抱下，池子里的水黑亮黑亮，隐约沉着满满的硬币。记得母亲说：这是必应泉。母亲把一枚硬币塞在她小小的手掌里，说：心里想着你的愿望丢下去。千影不记得自己许了愿，只记得母亲那双晶亮的眼睛。她是希翼遇到爱她的人吗？我明明很爱很爱她的。千影想。因为母亲的骤然去世，千影只得去跟父亲与继母生活，为此很吃了些苦头。千影想念母亲。
千影过来这家事务所应聘，同来的十几个，都是象千影一般刚刚自学校出来的毕业生。经过一轮轮的笔试和面试，留下来的也有八九人。那个皮肤黝黑的矮胖女人是事务所的二把手，说起话来倒是谦和有礼，消减了一些给人的压迫感。另外的那个秃头男人个子很高，长得还算周正，说话时有些结巴，脸上的神情有些直楞呆滞。其间还有个腆胸凸肚的眼镜男，自觉英俊行止油腻，后来知道他也是个小领导。
先是被安置在一间有八张桌子的办公室里，每天到会议室参加培训，培训和实习期间只有很低的生活费。有个叫玉琴的女孩和千影走得近些，她叫事务所打扫的女人做阿姨，似乎认识的。培训的月余还算应付得来，然后千影和玉琴他们被拆开分到各个小组中，帮忙做事。
千影加入小组的头头是个八面玲珑浓眉大眼的小主任，喜欢穿一身又一身的花裙子，说话似乎机锋重重。千影除了做核酸检测可以离开一小会儿，别的时间里几乎没有抬头的机会，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去卫生间遇见玉琴，感觉她也变得沉默且笑容渐少。听说事务所上半年是繁忙期，领导们从来未曾说过没有休息日，但很多报告和账册要赶，即使周六周日的休息时间填进去都赶不及，从早晨做到晚上是常态，就这样闷头做了两个多月。
千影才发觉被分配到别组的实习生开始消失，就好象某部奇情恐怖片的开头。先前见过的那三个领导不时地召集他们，提醒他们看清目前的全球困境，经济衰退、疫情影响、找工作艰难，外面的世界一片灰暗，事务所提供的机会和平台，是如何的弥足珍贵，要知道珍惜。过了实习期会拿正式工资，会有绩效奖金。等等之类。可，曾经一起应聘的实习生仍在有序递减。
这天上午要做核酸检测，千影和玉琴约了同去，在排队等候的间隙，玉琴对千影说：我也要走了。千影说：为什么不等等？熬到实习期结束，就会签合同就会涨工资的。玉琴看着千影，一字一字地说：千影。你难道没有听说吗？事务所不是招聘我们，只是利用我们，这最忙的六个月我们拿最低的生活费，做最多的事情，过了六个月试用期，就说不合要求，让我们各回各家。我问过了，事务所每年都在招人。你莫要天真了。千影全身一僵，有些懵：这样也可以吗？
千影在街角公园的长凳上坐了很久。她低头思忖了半晌，思来想去，玉琴的话也许没有错，可是，为何要如此算计压榨别人呢？终究是无法理解人心。这其间，有卖菜的农妇坐下来歇息，支着筐子的车停在一边，农妇面色憔悴蓬头散发。有穿着电信制服的小姐姐坐下来休息，她脱了黑色高跟皮鞋揉着酸痛的脚踝。还有远处另一边商场里穿卡通服装派发传单的女孩子，平摊在长椅上脱下爪子拿一只苹果在啃。
再次回到事务所，因为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那个穿着花裙子的组长有些脸色沉郁，让千影再次看到继母夸张无奈的表情。家是回不去的。千影边做事边想：且先做着，再找招聘信息，等发了薪水，就离开吧。千影的内心徬惶无助。同组的胖女把一叠账页扔到千影桌上，发出轻微地呯声，同时抵达的还有冷冷地吩咐：把这些资料拿到复印室全部复印三份。
千影捧着资料到复印室，那里有别组人员在复印，千影等在那里。
你是千影？一个衣着富贵长相慈和的妇人打量着千影询问道，千影点头。
我是你妈妈的好友，我抱过你，和你一起旅行过，你可还记得？千影点头道：你是崔姨?
妇人感慨点头：好孩子。多少年没见了。你是在这里工作吗？她看着千影又瘦又疲累的样子问道。
千影看了看她，又看看在一旁复印的同事。
来。我们去外面天台上说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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