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二）

罪（二）

六月底的天气变的闷热，按时坐上去公司的公交车，在靠后的地方抓住扶手随着车子的行进身体一起摇晃着。站在我不远处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靠近我的那个女孩一只手抓着身前的椅背，另一手挽着对方的胳膊，参杂着汗液和廉价香水味的车厢空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她们小声谈论着昨晚看到的娱乐新闻，接着又谈论起长头发姑娘的男朋友，不知又说起什么两个人开始乐起来，长头发怼了短头发一下。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应该是被短头发说穿了藏在心底的心事。

有人陪伴着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转回头看着车窗外的马路，自己孤独的生活了多久了？有人陪伴的生活距离现在好像久远到像上个世纪才发生过一样。

“早啊，艾多斯。” 从背后听到这个声音，我猛地打了个寒颤，车厢里的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不见了，连汽车发动机的震颤也消失了，我像进入了自己的梦境一般。我想转头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僵直的站在原地。

“艾多斯，你孤独的生存了多久，你像个幽灵一样生活多久了？你早就应该知道人类的那层面具下的嘴脸是什么样子，却还会羡慕别人拥有陪伴吗？”

他从我的身后挪了挪位置走到我身旁，把脸凑到我眼前，我看见他蒙着一层黑气的苍白的面孔，满脸期待的看着我。我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现在我只想离他远一点。

他看到我试图在逃脱，一脸无奈的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你知道你逃不掉的艾多斯，别再让我说一次了好吗？”

他的身体很冷，被他揽在怀里就像赤身裸体的掉入冰窖里一样，我浑身颤抖但却再也不敢试图逃脱，既然逃不掉，害怕的情绪也就无处释放，毕竟“害怕”是因为深信还会有希望。勒维亚，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选中我，但…既然这是我的命，我就逃不掉。我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小女孩，

“我羡慕她们。”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同他说话，顺着我的视线，他看着那两个女孩，“亲爱的，你要知道陪伴是最浪费心神的事情，两个人在看似亲密的关系里不停地试图平衡一切，找到平衡固然会使亲密的关系变得长久，可在长久的时间里必然伴随着失去，一点点、一点点的失去，一直到最后，到失无可失的地步，亲密关系里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那个时候，不管是多久的陪伴还是曾经多亲密的两个人，至少其中一个的心神会被嫉妒和不满填满。”

他说完转头看向我，没来由的说了句“你太年幼了。”

我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有疑问他便继续转过头去看着那两个人，“你看，她们的身体明明那么亲密，可短头发姑娘挽着对方胳膊得手指却攥的那么用力，给你一次机会，你猜短头发的女孩心里现在想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或许是习惯的动作，或许只是在摇晃的车厢里寻求一个支柱，或许… 谁会在乎这个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眼睛一直钻到我心里，看到他的眼睛我一怔，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他没有在意到我小小的闪躲，看着那两个姑娘，“艾多斯，短头发的那人的灵魂是恶魔的模样。她在她那层皮囊下正在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她想把长头发的那人推倒在地上，折磨她、凌辱她，让她受尽所有的苦楚，如同她自己所受的煎熬一样。”

我看着贴的很近很近的两个人，依旧小声说着她们都认识的男孩子，长头发的姑娘满脸羞涩却也不拒绝这个话题，短头发的女孩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看起来这么天真美好的人，灵魂怎么会变成丑陋不堪的恶魔。

勒维亚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轻轻笑了一下，又说了一遍，“你还太年幼。” 汽车停站我下车，他也跟在我身后下了车。“你说我太年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往公司的方向走着，并没有回头，那团像冰一样的气团能让我知道他还在。

“时间到了，你便会知道。”得不到答案，我也没有追问的习惯，这个问题就这么放下了。

“车上的那两个女孩…”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说短头发的女孩的灵魂已经变成了恶魔的模样，我不知道灵魂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恶魔是什么样子，就我的世界而言，恶魔是可怖而邪恶的存在，所以我只是有些好奇。

“亲爱的，你不要小看人类的嫉妒心，它让人类的灵魂变的扭曲，它给予人们邪恶但却强大的力量，它让你们忘记自己本应该得到什么，忘记你们自己本应该是谁，忘记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你就能匹配上的。”

“所以说…她在嫉妒？”

“没错！艾多斯，你不逃避我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嘛。”

我没有搭理他的这句话，他明知道不是我不想躲避他，而是我根本躲不开逃不掉。既然没有希望，也就不存在什么害怕或者恐惧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结束我的生命，由他湮灭我的灵魂罢了。

“她想的却得不到的是什么？”我问他。

“爱情。”

“爱情？哦…”我一阵释然，喜欢上好朋友的男朋友是会让人的内心备受折磨。他看到我一脸了解的模样，笑了起来，我瞥了他一眼感到疑惑。

“天哪，你太可爱了。”

“嗯？我猜错了？”

“岂止是错了，你简直是给剧本换了主角。她喜欢的人是她。”

“她？他？什么她她的？”

他带着满脸的嘲笑，没有继续回答我的欲望。我看着他兴致缺缺的样子，恍然大悟。啊，是这样啊。

“每天要面对自己爱着的人，却不能说爱，不敢说爱，甚至还要看着她和别人相爱，连和别人公平竞争的权利都没有。时间久了，想不开的话心理是会扭曲。但是感情这种事情谁能说清楚，她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想要的得不到呢？”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打破平衡的。”

我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嫉妒？或许吧…”

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太多无可奈何的不公平，性别、年龄、阶级、财富、出身、地位，人们一味的要求的所谓的公平，也只不过是在乞求能得到那不公平里的一丝丝的特权而已。他们把自己的欲望粉饰的漂亮，编织出一篇篇看似合理的借口，扒开他们的面具，也不过是腐臭而见不得光的灵魂在作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