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妈

回了趟老家。婆婆说家里种的花生油好吃。婆婆说家里种的玉米好吃。

每次回家，我们都像往常一样，预先给婆婆发布回家的信息。

大概下午四五点的光景。车子开进了村庄，村庄安静得像一座城，轻微的风吹，也能听得见回响。地里的玉米熟了，有些已经收割，有些还没有收割。

到了家门口，按下几声喇叭。邻居家的一群群鸡被喇叭声弄得到处乱窜，跳上跳下的，好像被哪个不懂事的陌生人故意乱撵似的。忍不住又摁了好几下喇叭，婆婆他们还是没有应声走出来。

家门半掩着，留着一个小门，门前的菜地上种了好多蔬菜，有黄瓜，有茄子，有丝瓜，还有秋葵……菜地里硬是没见到一根杂草，说明婆婆肯定给它们除过草了。才几个月的功夫，菜们已经不约而同的蔓延成一大片了。场地边上，晾晒着玉米。

半响，婆婆才从里屋来到门口，她的身影被外面的阳光照耀在水泥地上，她仿佛还是昔时的模样，又仿佛不是昔时的模样。

这次回家，婆婆也是高兴的，围在我们身边，看着这个笑，看着那个笑。孩子们齐声喊着奶奶，她不知怎么应答才是好。摸摸这个孩子的头，拍拍那个孩子的背。这是多么灿烂热烈的场景呀，她把一切的困厄苦痛，全都掩藏得不见踪影。

她的笑，便一直挂在脸上，像春日里的温暖阳光。突然，婆婆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要去蒸馒头了。”她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进厨房也有好一会儿了，就是想不起来此刻她要做的是什么。可明明此时的屋里屋外散步着馒头的香味。她老了。

婆婆真的老了吗？我们顺着不可信的目光，一齐看过去。她在馒头飘香的厨房里发愣，“我要做什么呢？哦，蒸馒头呢。”她自言自语道。背影看起来，落寞得像一颗褶皱的核桃。

厨房里，有些静悄悄。婆婆还在继续揉面，揉几下，又停下来，仿佛被什么绊住了思绪。她抬头愣愣着看着一处，复又低头起来。我走到厨房要帮忙，婆婆有些惊慌，连连说：“快出去，别弄脏你的衣裳。”我看看身上，米色的大羽绒服，的确是不禁脏的。

我只能和嫂子她们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等着开饭，一边和嫂子弟媳说着话闲聊。莫地，想起大嫂的母亲，前不久婆婆打电话来说，大嫂的母亲突然心脏病没了。我是震惊的，甚至有些不相信，一度以为就是简单的家常聊天而已。

大嫂和她的母亲原是一个住村北边，一个住村南边。以前，大嫂可以随时随地带着孩子去母亲家蹭饭。可是，她的母亲突然走了。见到大嫂时，她随然没有失声痛哭，但她的眼睛，她的状态告诉我，她再也没有娘可叫了。

她爱的源头，就这样，突然断了。我不想去也不敢去想象，如果没有了母亲或者婆婆，我会是怎样的心如刀割。

我不知道我爱的源头什么时候断。我要做的是，给我塞满整个后备箱的婆婆，我要多吃她种的花生油，多吃她种的玉米，多吃她种的蔬菜和粮食，多往家里多跑几趟。

一声妈，一声娘，我怕是叫一声少一声了，但眼下我还能都叫着，我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