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哈内克的《爱》（Amour）后，便想为它写点什么，却始终迟迟不知从何说起，胸中有一种悲凉的情绪始终无法得到舒缓。作为曾经70届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爱》似乎并没有在社会引起广泛的关注。然而看过的人大概都会有着相似的感触，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片，没有宏大的场面，没有复杂的情节，只是真实的再现了一对生命走向尽头前的老夫妇之间痛苦而真实的日常，却足以令人心痛唏嘘中无限感伤。
在《爱》中，82岁的简-路易斯•特林提格南特与85岁的埃玛妞•丽娃两位主演分别扮演了退休音乐教师夫妻乔治与安妮，他们斯文得体、相处和谐，无论是在音乐会后与友人的寒暄，还是回家时发现公寓门锁被撬的家常对话，甚至他们慢吞吞的行动迟缓又彼此照应等种种细节，都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对这对老夫妻产生出一种亲切感。然而一切美好的、平静的生活都只是铺垫，转折点发生在安妮生病后，乔治成了安妮的“护工”，二人生活从此开始质的滑坡，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真正残酷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身体机能的衰退，头脑记忆的衰减、人格尊严的丧失，种种这些老年生活的尴尬在过往的银幕中也会有所展示，但哈内克采用了更加极端残忍的拍摄手法，赤裸裸的将每一个细节聚焦后进一步放大呈现给观众，你知道那就是真实的生活，可是你还是会被猝不及防的击中。当乔治支撑安妮挪上轮椅的沉重时，当安妮没有意识的胡言乱语时，你会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心。安妮的身体越来越差，乔治的耐心越来越少，作为旁观者，甚至没有心情去同情或议论，只是从这些细微却无从挣脱的生活琐事中感受到了人生暮年不可避免的灰暗色现实。
此时，所有的心灵鸡汤都不具有任何意义，如同所有的希望都变得虚无而渺茫一样。暮年与青年时期面对痛苦袭来最大的不同在于，你丧失的不仅仅是应对痛苦的健康身体，还有重新来过的时间。那是一种清醒的折磨，你内心对痛苦的根源了如指掌，却又无能为力。除了自身，还有与他人的关系也不会因为爱而获得额外的救赎。无论是夫妻之间，还是子女之间，甚至本该充满关怀的护工与病人之间，都会出现脆弱、稀薄的时刻。乔治的女儿艾娃曾两次质问父亲“怎么会这样”，“不应该仅仅这样”，但陷于自身生活烂摊子喘息不暇的她再怎么关心、关切也不可能代替乔治打点安妮的日常生活，更不可能代替安妮承受病痛、对抗衰亡。因此，作为父亲的乔治对女儿艾娃质疑的反诘为：“你的同情于我无用”，或“若有更好的选择，你愿否亲历亲为？”
在充满浓郁艺术气息的公寓中，伴着墙壁绝美的油画还有那悠扬的琴声，他与她充满爱意的彼此苛责或搀扶，他们眼神中的交流与彼此理解，都让人触摸到宁静、优雅和安详，而轮椅、尿布还有绝望的呻吟与暴躁又在直观的展示着残酷。当温柔与残酷在现实中纠结的缠绕着，究竟什么是爱？我们倾其一生信仰的、追逐的爱到底具有怎样的意义？似乎在这样的温柔与残酷面前，任何语言都无能为力，任何结论都是多余的。
电影《爱》在银幕上展示给我们的细节和带来的感悟毕竟是短暂的，真正的生活还是需要你亲自去体验和品味，体验生命里那些温柔的残酷，品味残酷中也包裹的温柔。它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你的与我的，现在的与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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