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的微信上,除了各式各样的公众号准时推送外,还有两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发给我来源不明的转载消息。
一个是我的父亲,老头自从接触微信,每天玩的不亦乐乎,不知道在哪里加了一大批的营销号,进入了各种各样的群,每天早晨,当我还在梦乡的时候,果断用心灵鸡汤把我叫醒,比闹铃还准时。
还有一个,是我的老板。
工作之后,我有了各种各样的领导,不过大多都是逢场作戏,一起吃饭亲如兄弟,辞职了也就各自天涯。除了他,互相还会联系,彼此还会惦记。
想想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当时的我还是个贪玩的学生。
我在日复一日的逃课和游戏中虚度着光阴,直到有天,发现自己的钱包变得清澈见底,我的幸福生活正由于钱的问题而变得岌岌可危。
我只好收起懒惰,去街上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澳洲法律规定,每周留学生的打工时间有20个小时的限制,不过,对于很多留学生和店铺来讲,雇佣关系其实算不上正规,属于“打黑工”,所以,收入也会受限制。
就这样,我加入了这个“黑店”,正式的开始了我大概两年的打工生活。
这是一个烤鸡店,店面算不上大,但是周围有两个大超市,人流不息,生意还算可以。
前面售卖的,除了薯条,饮料和各类汉堡外,最有特色的,应该就是烤鸡了。
而我的主要工作,除了保证开门营业的时候烤鸡香气四溢,还要负责后厨的杂活。
老板叫Michael,是个福建人,眼神里流着一副南方人的精明强干,刚开始的几天,我被他呼来唤去,嫌弃我做的不好做的太慢,骂的我晕头转向。
我心里一肚子怨气,却又没有一走了之的勇气,只好忍气吞声。
2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工作一天天的熟练,我没有了让他指责的缘由,生活变得相对平静起来。
时光在彼此之间的包容和了解也匆匆流过。
老板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个温柔善良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叫瑞瑞,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经常跑到后厨来问东问西。
时间久了,我和他混得很熟,每次一进门,他总会跑到我面前,让我抱他,叔叔叔叔的叫个不停。
我常说,这孩子是个碎嘴子。
每次我在工作的时候,他就会在旁边问各种奇怪的问题,我耐着性子的回答却发现问题多到让我抓狂。
“叔叔,你在干什么?”
“我在工作。”
“你为什么要工作啊?”
“我工作才会有钱花,才能给瑞瑞买好吃的。”
“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在清洗这个推车。”
“洗推车干嘛?”
“洗了之后,它就会像瑞瑞一样干干净净的啊”
“那么干净干嘛?”
我被他吵得头大,把他抱起来放在桌子上,拿了一盒零食放在他面前,对他说,“你安静的先别吵,在这里好好呆一会,等叔叔忙完再陪你玩。
“噢,好吧”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别跟你爸妈说,我给你零食的事儿,回头他们又改怪我了。”我扭过头,世界终于清静了,我可以安心的把手上的活做完了。
“叔叔,叔叔!”
听到声音,我又匆匆的跑过去,怕他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能吃零食啊?”
3
我的同事,也是一群可爱的人。
店里的员工,大多如同流水,来了做几天,或许忙于考试,或许嫌弃待遇,也就很快离开了。
固定下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我的师傅,老马,Debbie和Ivy。
老马,其实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喊他老马,只是因为他算得上是这里面资格最老的员工了,听我师傅说,上一任老板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
可惜的是,半年之后,他就因为要去悉尼继续读书,只好和我们道别。
我们依依不舍的开车去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大家点了各自喜欢的美食,作为最后的相聚。而我,因为听信我师傅的谗言,点了一份难吃的意大利面。我们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吃到半夜,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老马走了之后,陆续的换了好多员工,但总是差强人意,直到Ivy的到来。
Ivy是一个很瘦小的女孩,但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她总是能把繁杂的工作做的又快又好。喜欢挑刺的老板对她赞不绝口的同时,还顺口念叨我刚来时做的又差又慢。
我总是忍不住回呛他,“那你还让我在这里工作,你眼光也够差劲。”
Ivy总是很贴心,她会在端午节的时候端来一大份煮好的粽子,会在圣诞节的时候给我们每一个人准备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会和我们一起打游戏,对我们的穿衣品味笑个不停。
后来,她有了男朋友,我们团团坐在一起,像娘家人看姑爷一般把他审来审去,男孩紧张的不知所措。她抓着男孩的手,轻轻的安慰他。
Debbie是一个马其顿的大姐,和Ivy正好相反,她壮实极了,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她有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时而她的丈夫和孩子们会来看她,每当这个时候,店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她总是一遍一遍的向她的家人介绍我们,即便我们已经都互相了解过很多次了。
她有一副不亚于居委会大妈的热心肠,每次我去上课的时候,她总会偷偷的给我做两个汉堡塞在我的口袋里,让我去学校吃。总会拍拍我的头告诉我,不要总是贪玩,要好好学习。
我的师傅,也就是我刚来店里教我做工的师傅,他更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讨论美剧,一起聚在一起玩狼人杀,一起出去旅游,他开车开的飞快,吓得我在前座紧紧的抓着扶手,脸色苍白的冲他喊,“你慢点!你再慢点!再快要飞起来了!”
他特别喜欢喝酒,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睡了没,Jack,来,我刚买的游戏,顺道捎点酒来!”
我闷闷不乐的穿好衣服,裹上大衣,外面风总是很大,好在我们离的很近,很快也就到了。
走到才总是发现,没有新游戏,只是他的酒瘾犯了,又不想出门,所以把我喊起来。
我气势汹汹的冲他喊了起来,他却不理会的掏出一大包零食扔在桌子上,然后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抓了几包零食,躺在沙发上,看起电影来。
4
两年的时间,算不上长,却也不短,至少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离我们很近的酒店,我说的是卖酒的店,被几个持枪歹徒抢劫,我们聚在一起,听他们劫后余生的店员们讲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比如有竞选维多利亚议员的香港人来希望我们投他一票,我们认真的听完他的执政计划,然后告诉他我们没有本地身份。
比如老板要找人搬家,大家听完纷纷表示没时间,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我有时间,于是被拉上了壮丁,累的我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比如在万家灯火的新年,我们偷偷提早关了店门,和老板一家人热闹的包起了水饺,我包的总是软绵绵的塌在那里,像做错事的小孩,抬不起头来。
直到,我毕业了。
我总是讨厌分别的场景,就像我离开家的时候执意不让父母送我去机场,我怕我看到父母流泪的时候,会忍不住把机票撕掉,然后奋不顾身的跑回他们的身边。
可是,总归是要说的。
老板沉默了好久,说要给我办一个大的欢送会。
我摆摆手,“算了吧, 我这人心软,怕忍不住掉泪,你说我一大老爷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多吓人。”
那段日子,恰巧是圣诞节前后,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我在后厨孤零零的望着前台的热闹非凡,不知道说些什么。
“叔叔!”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的妻子和瑞瑞来到了后厨。
老板的妻子问道,“Jack,你什么时候走?”
我强作欢笑,“后天的飞机。”
我扭过头,抱起瑞瑞,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瑞瑞,你要听话,叔叔要走了,以后你可能就见不到叔叔了。”
老板的妻子听见落下泪来,“你别这样说,Jack。”
我眼角也有些湿润,我默默的走到水池边,接着我的工作。
这个时候,老板也进来了,说道,“Jack,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我接过来,却发现比我的工资多出很多。
看出我的疑惑,老板说,“拿着吧,这么长时间,谢谢你在这里一直工作。你要走了,但是以后如果需要我帮助的话,尽管开口。”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很久也不愿放开。
5
我还是没有跟同事们说我要离开的事情。
临走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依旧第一个来到店里,做完应该做的事情之后,我看着店里的桌椅,收银台,烤鸡的炉子,后厨的大冰柜,洗刷台,摸着桌子上被我刚来不小心弄坏的痕迹,我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行李,默默的关上了店门。
“再见。”我望着顶上的那个店牌:“Sammy’s charcoal chicken”,离开了这个地方。
后来,我离开不久,Ivy也毕业回国了,看她的朋友圈,她和男友关系很好,大概快要结婚了。
后来,我的师傅努力的学着英文,想留在墨尔本定居,不过不那么爱喝酒了。
后来,老板有了二胎,他喜欢摄影,喜欢潜水,喜欢赛车,现在只好把这些爱好搁在了一边,安心的陪着家人。
后来,店没了。
老板把它兑了出去,兑给了一个想投资移民的男人。Debbie做的最久,却还是离开了。
大家有了各自的生活,天各一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
我记得临行前,大家在机场给了我一个惊喜,他们挨个的抱着我不撒手,让我一定不要忘掉他们。
我说,“你们再不撒手,我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过安检的时候,我回过头,冲他们使劲的挥了挥手,我喊道,“保重啊,你们!”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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