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沛渝的生日

01

谢沛渝最近比较狂躁，相当狂躁。

中午因为一份公文和同事叨叨了几句，那个90后的小伙子大声嚷嚷“渝姐，这个活我也不知道内情，是领导们商量好布置下来的，你这么不耐烦干啥？你要不愿意干，你去给领导解释去！”

谢沛渝当时就像吃了个苍蝇，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

她心里为自己感到悲哀：四十多岁的人了，被年龄和儿子相当的人堵得无话可说，人混到这份上，不是悲哀是什么？

下班路上，儿子打来电话，“妈，我的手表找不到了。”

“咋能找不到呢？你想想今天早上戴了没？在床头柜、飘窗、卫生间抽屉好好找找，一千多呢，我天天提醒你收拾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孩子不悦地挂了电话，谢沛渝心里计算，估计是真找不到了，又得一千多。

手机“叮”的一声，一条短信蹦出来，“杨俊凡家长您好，孩子的课时已超12节，费用共计2300元，请您在周内适当时间来缴费，如果不方便，微信转帐也可以。谢谢。”

搁平时，这几件事不会让谢沛渝上火，但是，今天恰恰碰上她大姨妈来，内外夹击，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一股无名之火眼看就要冲出嗓子眼。

02

一进门，老公杨轩朗正坐在餐桌前看电脑，沙发、窗台、地上摊着一堆堆的资料，地板上不知洒的什么，黑一块白一块。对外人不敢发火，回到家里还要忍着吗？

“你能不能帮点忙！把这都收拾收拾，没事也拖拖地，干点家务，一天到晚啥心不操，老的小的都要我操心，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家……”怒火一旦开始发射就止不住，噼里啪啦说了足有半小时。

老公一如既往默不作声，起身收拾；儿子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婆婆关了厨房的门在准备晚饭。

她说着说着，忽然灰了心，觉得没意思，自己气得要死要活，对方一点没往心里去。

有时候，冲突就是这样升级的，战争就是这样暴发的——女人生气时，男人以为安静忍让是正确的应对方式，其实恰恰相反，女人把这理解为对抗和冷暴力——不说话代表你有情绪，代表你不愿意搭理我了，男人越不回应女人越激动，女人一激动就会东拉西扯，问题像毛线团一样越扯越大，最后话题转了不知道几个弯，离题千里了。

谢沛渝越说越激动，儿子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亲密，她都不知道儿子在忙些什么；老公，宁可陪公公婆婆打球唠嗑也不愿意和自己说说话谈谈工作，最近突然说想休息一阵，随心所欲的；公公婆婆一心只疼儿子，从来不说什么。

03

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理解自己的辛苦，没一个人对自己说过哪怕一句关心的话，不闻不问，自己好象个多余的人，只在付物业费生活费补习费找东西开家长会时起作用。

谢沛渝觉得，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所有的压力都在自己身上：见自己父母，父母总是让她理解体贴老公，说他在外面辛苦，家里事自己多操心；公婆姑姐们也是让自己多关心支持老公，说男人压力大要以事业为重——男人压力大要以事业为重需要关心理解体贴，女人呢？女人要上班、要管家、还要管孩子，女人所做的一切就是应当应份的吗？男人只需要做好工作，女人要干三种活，谁又给女人付三份工资了？所有的人只看到男人的辛苦，对女人的付出却视而不见，只嫌你做得不够——真是受够了！

去他的，老子不干了！

谢沛渝关上卧室的门，在心里喊了一嗓子：老娘不干了！

喊完这一句，浑身像卸了力，她扑倒在床上，卷上被子，沉沉睡去。

04

朦胧中，有人给她掖了掖被角，她不想动，把脑袋埋进胳膊继续睡。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起被子看看，又帮她盖好。

“妈，沛渝睡着了，咱们先吃吧。”

“等一会儿吧。我也不饿，你饿你先吃点零食。凡凡饿了奶奶给你先拨碗菜吃。”

“算了，等老妈起来一块吃吧。”

谢沛渝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既睡着了又能把外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知道关心我了，早干啥去了。”她有点恨恨地想。

不行，儿子晚上还有英语课，得早点吃饭。

唉！真是操不完的心，劳碌命！

她掀了被子，迷迷糊糊走进客厅，餐桌上扣着几个盆盆碗碗，中间放着一个大蛋糕，已经插上了蜡烛。婆婆见她进来，忙指挥老公点蜡烛，自己忙着盛饭，儿子和公公在一旁摆碟子。

“欸？今天谁过生日？”不会是公公吧，咋把这事给忘了，不但忘了，还闹了一场，关键时候掉链子，真是个猪脑子！

“你不知道？”老公笑着反问。

谢沛渝看见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

“老妈，你的生日你都忘啦？”

我的生日？我多少岁了？谢沛渝懊恼地拍拍额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老妈/老婆/沛渝，祝你生日快乐！”

公婆、老公和儿子一边拍手一边唱生日快乐歌，大家看着她，笑着说，“许愿吧。”

谢沛渝有点不好意思，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低声道“愿我们一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愿老公事业有成，愿儿子学习进步！”一紧张，差点说了句“阿门”。

05

谢沛渝从来不过生日，在这个家里，公婆生日、老公生日、儿子生日全家人都会庆祝一番，唯有她自己从来没过过生日。不是不想过，她总想着有那闲钱不如给儿子买身衣服、给家人改善改善伙食。像今天这样隆重的生日，她是第一次过，有点不习惯。

“沛渝，快吃吧，今天老妈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麻婆豆腐、干煸豆角、爆炒鲍鱼丝、凉拌红萝卜丝，都是她爱吃的。

她有点赧然，想到晚上那一顿大闹，又有点心烦意乱——烦人的很，他们就会这样，每次都是在人最累最烦的时候来这么一下子，让人难受内疚，更觉得自己有愧，太烦了。她心里想着，悄悄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