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丑陋的女人

飞往南宁的飞机上播放着一部脑残的青春偶像片，四个妙龄女子共同拥有一个去纽约跳芭蕾的梦，其中一个女的和其他三个闹了别扭，经过一段的忆苦思甜，矛盾化解，三个女的在去和解的路上被一辆脑残货车撞死，故事就这样脑残展开，这个女的在排练中又脑残扭了脚，男朋友为了帮这个女的圆梦，怂恿三个哥们跳小天鹅，经过一段做作的搞笑，最终这个男的实现了女朋友的愿望，泡到了妞，还赚到了兄弟，完美的结局。其实这不是我关注的点，如果生活真能这样圆满，死就是死，活就是活那也挺好，因为我时常想那个丑陋的女人，不知道她算是死去还是活着。

这故事是腿姐告诉我的，我们在爬黄山的时候认识。腿姐说除非公务在身，她都不愿意多看那个女人一眼，真是太丑，已经不能用丑来形容。面部扭曲，颈部疙疙瘩瘩颜色不均，全身一半的组织被烧伤，夏天露在外面的四肢皮肤像一坨坨泥巴捏在骨头上一样。

我说这可怕的像恐怖片，她白了我一眼不要让我插嘴。这是她上班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犯人，纵火罪，故意妨害公共安全判了很多年。但从她堆积着肉皮的眼部看她的眼神，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是邪教组织，自焚未遂吗”我忍不住又插了嘴。

“是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腿姐恶狠狠的说，像是和所有男的都有深仇大恨

“腿姐你可以暂时忽略我的性别…”我突然想起我也在腿姐深仇大恨的范围之内，心里惴惴不安

腿姐像是根本没把我当成雄性，以她特有的职业素养继续娓娓道来。像是翻开了褪色的画布，进入了房价还很低很低的90年代。

那个将来要丑陋的女人和她命中的男人相识了，在一个名叫午后阳光的咖啡厅，那个女人点了这辈子第一杯咖啡也是最后一杯，许多年后一个慵懒的傍晚，当她和腿姐谈起这段往事仍然感到一种羞涩的幸福，尽管从她损毁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欢乐的表情，腿姐觉得她那时候是幸福的。

她说那个男人没有高大帅气但看起来还算老实，当她低头喝咖啡的时候，他伸出手护住从两鬓滑落的秀发，防止掉进杯里。那一刻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那一天他们看了电影，在王府井大街上溜达，像任何普通的恋人一样幸福甜蜜。夕阳西下，两人依依惜别。

我想那时候这个女人还是美丽的，像刚刚盛开的杜鹃花或者别的美好的事物。

随后结婚但没有生子，如果这是个爱她的男人便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以及父母喋喋不休的唠叨，最终男的妥协了或者一开始就没准备战斗，弃了这个将来要丑陋的女人，但没有离婚，男的直接找到了姘头，三年两载有了香火。这期间女人凋零了，没有爱情，没有亲情，那孤独的小屋就像牢笼，那冷漠的人间就像停尸房。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太阳暖洋洋，她决定要去做一个了断。她找到了男的，再一次提出离婚。男的冷嘲热讽，说她无理取闹，这辈子想都别想。她像是得了力量，拿出包里的汽油瓶，开始倾倒，刺鼻的汽油味充满整个空间，一点明火，腾地一下，她看到这些年受得屈辱在这跳跃的火焰里璀璨盛开。

男的拉起姘头夺门而出，看到他的不能生育的妻子在屋内疯狂的大笑，他怂了，像一只被打爆的沙袋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抱着头。突然屋内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叫。男人像打了兴奋剂腾的站了起来，但看到屋里喷薄而出的火苗又后退了几步，重新像被打爆的沙袋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那滚滚的浓烟在冬日的午后冲向云霄，像极了那年一块喝的牛奶咖啡。

突然间一个火球从屋里冲了出来，女人披着火焰抱着他和姘头的孩子从屋里冲了出来。他会永远记住他的妻子吧，像一朵花一样在火里绽放和枯萎，化为灰烬。

后来这个女人还活着但变丑陋了，在监狱的长椅上一个人晒太阳，在餐厅里一个人吃饭，在图书室里一个人看书，但不曾怀有那么多的恨意，安静的像是枯萎的花朵。

“完了？”

“嗯，完了”，腿姐说那个女人现在看上去还是很丑，但也没那么丑。

我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故事太沉重，已经压坏了我超级乐天派的神经，我感叹一下，总要表个态，说我以后一定好好待我的女人。

“但这个女人值得吗，男人和姘头还是照样在外面幸福快乐的生活，不知道这个女人算恶还是善？”

“你问我吗？这就是人性吧，我要能说得清楚，就不在这和你扯淡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认同，我想让我说，我也说不明白。这是一个宏大的终极命题，要用专门的哲学语言来解释。但就我而言，真要在人恶和人善必须选边站的时候，我会坚定的站在了人本恶的一方。

尽管随着年龄阅历教育的增长，在我们与生俱来的恶意上添加了一层层的保护膜，尽管我们的教育一直在灌输人本善的思想，但说不定有朝一日某个不确定的因子诱导，我们的本性就会大暴走，为了钱财去贩卖儿童，为了性欲奸淫妇女，为了美丽虚荣不管父母的死活，即使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想到大街上掀翻警车，打砸商铺。只是这个因子是否足够有诱惑力，足够超越你的理性，让你足够有胆去释放心中的猛兽。

我也承认我是恶的，记得小时候的懵懂往往和暴力掺和在一起，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该用最直接的方法去解决，时时刻刻充满着用之不竭的破坏力。为此上了老师的黑名单，尽管学习顶呱呱，但在老师的眼中就是一个没有教养，机缘巧合得了一个好名次的小混混，所以每次评优选能都要靠边站，更加助涨了我的恶意，即使现在想起来我还耿耿于怀，觉得那老师也绝对是恶的。

对我接触越多越觉得我还真像一个流氓，虽然加了一层一层的保护膜，一不小心让你看到了我的本性。对此我很了然，两千年前的荀子早就为我做了辩解：人之性恶，其性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仁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化之化，礼仪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由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凡人都是好色好利、憎丑恨恶的，这些都是人性本恶的表现，如顺其自然发展，社会就会充满争夺、残暴、淫乱。因此，必须用师法教化、礼仪规范来使人向善，但善不是“性”，而是“伪”。

所以比伪善更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本质，才能约束自己内心的恶魔，希望大家都是善的，像这样沉重的事情越少越好，那样世界才会更有趣。

我是流氓我怕谁？最怕的就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