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

2021年8月16日早晨，有一个叫清风的人想加我为微信好友。清风的微信头像是一幅油画，画里有头牛，牛背上有一团火。

1.

凭直觉我知道他是一个走散了22年的朋友。那个朋友也是清风，擅长绘画。

我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

他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清风。

他现在是一所大学的副教授，在北京一所艺术院校读博士。只要他申请的课题，都能顺利通过，并且获得了相应的课题研究经费。除此之外，他开办了美术培训、设计工作室，还经常在企业、公司接设计项目，一年最少赚两百万元。

他的女朋友比他小十岁，在鲁迅美术学院读研。在此之前，那个女孩去过德国留学。那女孩很能花钱，这些年教学费至少花了两百万元。

2.

他和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是1999年8月16日。那天上午，他和我、我的母亲从乡下坐车去县城。

他穿着画着水墨画的宽松的白色上衣、灰色宽松长裤，头发略长，表情严肃，甚至带有怒气。我坐在他旁边，不停地流泪。

他是跟我去我家拿曾经买房子和订婚的钱。多少钱？我记不清了，大约有七千块钱。我当时还没有那么多钱。母亲把大姐借的钱给了清风。

他和我曾经在乡中有一处房子，房价在5000元左右。他的父母拿的买房子的钱，大约是五千元。买那处房子的时候，他停职留薪了，去一所大学学美术。我在乡中当老师。他家在离小镇三十多里的山里，依山傍水，门口有很大的院子、宽阔的田野和连绵起伏的群山。一到春天漫山遍野开遍了映山红，景色迷人。有的很多高大的毛竹，青翠欲滴。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有座寺庙。我和他曾经去寺庙烧香拜佛，抽签算卦。寺庙里的尼姑严肃地对我说：“你以后不要进寺庙，因为你不信命。”大概是她在给我解读卦象的时候，我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让她反感。

是的，这些年我确实不信命。我一直在和命运抗争，拼命挣脱命运的枷锁，从山村走到小城，再从小城走到更大的城市，从小学，走到初中、高中、大学。我先后在五个地方工作过，担任过小学、中学、高中老师。我去过很多地方，北京、上海、南京、芜湖、郑州、广州、深圳、东莞、北滘、大良、沙浦、龙岗等地方。那些地方没有适合我发展顶多平台，2011年11月9日，我在这个叫平镇的小城安定下来。如果我有能力，或者将来有足够的积蓄、闲情逸致，我还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遗憾的是我舍不得花钱，还怕麻烦，怕不安全，再加上这两年出现的疫情，我几乎没有离开过我所在的小城。

清风曾经和我就读于当地的师范学校。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农村的孩子考上师范学校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那个时候毕业的师范生大部分被打回原籍，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回到了家乡，在母亲的一个亲戚的帮助下，去了乡中。1997年上半年，学校缺物理老师。我当了半年的物理老师，之后的十一年，我先后教过数学、劳技、历史、英语，遗憾的是唯独没有教过语文。由于我性格内向，胆小怕事，又没有魄力、管理才能、教学经验，刚开始教学的那几年每一天都很煎熬。我管不住调皮捣蛋、不学习的孩子，教学成绩自然不理想。我是个自尊心、好胜心特别强的人，时常感到痛苦。教学工作对于我来是种煎熬。身边的同事纷纷另谋高就，有的读研了，有的考上公务员了，有的调到城关里的学校了，让人羡慕不已。甚至那些刚结婚、有了新房的女同事也让我羡慕不已。

清风家舍不得给孩子在城关买房子，甚至连学校里像样的公寓也舍不得买，只买了单间的房子给我们。

有一次母亲去三叔家，三婶说：“我的女儿要是想嫁到山里，我宁肯把她推到河里淹死，也不会让她给我丢人。你看看平子、贵子初中还没毕业，就在城里工作。小月呢？书读成了，反而去了大山沟里。”母亲很好强，更加反对我和清风在一起了。

1997年夏天，我和琴回农村的家里，看望正在收割庄稼的父母。家里的草房子坏了，堂屋正中的屋顶有个大洞，能看到天上的月亮，床也朽了。父亲、母亲晚上休息的时候睡在长凳上。邻居们都安上自来水、通电了。父亲、母亲不想多花钱，从村口的水井里打水吃，点蜡烛照明。母亲那天晚上把炒好的菜盛在一个豁了口的蓝边大碗里，把饭盛在有着悠久历史的黑色粗瓦碗里。半截蜡烛变了形，不停地流着眼泪，总是被风吹灭。蚊子猖狂地叫着，不停地咬人。母亲上火了，口腔溃疡，眼睛肿得有鸡蛋那么大。当蜡烛被风吹灭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流满面。我怕父母看见，不敢哭出声。

爸在县城有工作，分了一间宿舍。房改后，爸又买了一间房子，在院子南面盖了一间平房，把新盖的平房分成厨房、洗手间、门房三个房间。因为买房、盖房子，家里欠了一些帐。一个月后我回家，发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两年多的钱没有了。清风送给我的金项链也没有了。母亲连问都没问我，不知道啥时候把钱拿去用了，把项链拿到小店换钱用了。我欲哭无泪，感到很绝望。

我跟母亲说：“妈，我听你们的，和清风分开。”

一个月后，父亲和母亲去清风家退了婚。清风的父母很开明，立即算了帐，只要把他们家花的钱退给他们，就行了。

清风跟我和母亲去我家拿买房子、订婚用的钱。

清风问我为什么和他分手，以后还能见面吗？

订婚的时候，清风家给了我1001块钱，寓意千里挑一。

清风问我为什么和他分手，以后还能见面吗？

为了让清风恨我，我对他说：“我们以后不见面了。你们家太穷了。我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在乡中的那处房子被一个正在考研的年轻老师买去了。那个老师很快把钱给母亲了。

我很快离开了乡中，去距离县城二十里左右的一个乡镇当了小学老师，很快结婚了，有了孩子。孩子的父亲常年在广东打工，没有给过我和孩子生活费、零花钱。我的工资只有三百多块钱，去掉给孩子买衣服、尿片、奶粉的钱，所剩无几。我去了城郊的一所中学。有人说那所中学的工资高些。其实去了之后才发现工资差不多。那所学校生源少，大部分学生是留守儿童，基础薄弱，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调皮捣蛋的学生多。我经常被学生气得直哭，濒临崩溃的边缘。老师们纷纷跳槽，那所学校眼看着快要关门了。

穷则思变。我不想永远过着穷困的日子。除了重新拿起书本，通过不断地考试改变命运，我别无出路。我自学了大学本科英语、大学本科汉语言文学专业、教育学、心理学，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取得高中语文教师资格证。我以为只要我读研了，就能过上理想的生活。我错了。研究生毕业了，一切从头开始，租房子、买房子、花在孩子身上的教育费用几乎用掉了我所有的工资。我依然很困窘，还更累。

3.

眼看着我快五十岁了，再过几年也就退休了。我逐渐变成了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现在，我每个月的工资只有3700元，每个月却要偿还1400元房贷、2100元车贷、2000元孩子的生活费，只好借钱度日。

我挣扎半生，依然过得不满意。

清风比我聪明、有才华、有能力，在学术上取得了成就，名利双收。

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我问他：“你恨我吗？”

他说：“明月，我没时间恨你。我的时间太宝贵了，整天忙着看书、写论文、进行课题研究，或者做项目设计，根本没时间去胡思乱想。我非常感谢你当初离开我， 让我快速成长起来。如果我们在一起，或许，日子过得仍然和原来一样。痛苦使人成长。”

我说：“我一切很好，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为我以前对你造成的伤害道歉，对不起！”

之后，再无任何联系。

齐帆齐第8期28天写作成长营打卡（6）2836字，累计 954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