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在火焰熄灭那一刻没有醒来

一年一度的火人节（ Burning Man Festival ）

随着美国内华达沙漠深处的这座木人的化为灰烬而走向了尾声。

每年8月末，内华达的沙漠中会出现一个叫做“黑石城”（ Black Rock City ）的城市，它从沙漠中自发长成，并且只存在8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普通人、艺术家、工程师、嬉皮士甚至一些科技大佬聚集至此，成为平等的公民，释放内心另一个自己。极尽一切的狂欢后，这个城市将被付之一炬。

第一次看见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内心为这里发生的无边的创造力激动得想要马上飞过去（虽然根本买不起去美国的机票）。因为不能亲至，所以我很努力地从各种渠道里搜罗关于火人节的信息。但是翻来覆去，我发现我能看到在中文媒体上的火人节几乎都是同一个套路。

仿佛不属于地球的全景图

奇形怪状的人

各种不可思议的艺术装置

猜测在其中混迹的硅谷大佬们，会不小心说出科技界的什么新动向

那个注定被烧成灰烬的大木人

以及把所有东西付之一炬的那一刻

火人节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当结束的时刻到来，当一切化为灰烬，人们——无论是嬉皮士、科技巨头还是普通人，都不得不梦醒，回到每天朝九晚五，从一个室内到另一个室内的日常生活之中，等待下一场大梦的到来。

可是这个在贫瘠的沙漠中心没有政府、没有很多“城市规划”，也没有各种服务供应商，由数万素不相识的人基于对10条原则的共识临时建成和维持的乌托邦，难道就是凭空产生、凭空消失，不和现实世界发生一丝联系的吗？

譬如，现在有这么多的联合办公社区、青年社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它们不至于只是 fancy 一些但依旧沉闷的写字楼，而是真正由青年共建，创意勃发的社区呢？

前所未有的自由

当我们考虑到了这里，我们就进入了“社区设计”的范畴。

历史上并不乏像火人节这样尝试脱离主流社会的自组织实践。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傅里叶、欧文等人的“空想社会主义”，到现代的庞克（punk）运动、嬉皮士等和许许多多的其他实践。

这些自组织社区实验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在开始的时候都非常有创造力，产生许许多多有趣的创造，赋予人前所未有的自由。然后就像宿命一般，或落入极端的个人主义使整个运动失去焦点而消散，或过于执着一个理念或思想的纯粹性，落入集体主义而泯灭个性，最后变得和主流的老路没有区别。

我们发现，无论是多么自由和多元的人群，如果他们彼此脱离关系（极端的个人主义），或者只能有一种固定的关系（集体主义），那么整个社区可能就会变得了无生气。表现在社区空间上，要么就是丢荒，要么就是如同大部分写字楼一般的沉闷。

所以日本设计师山崎亮提出了“社区设计”这个概念，其核心理念就是：当我们设计规划一个社区/园区，我们要考虑的不仅是建筑风格和里面有什么功能，还有在其中的人和人的关系。

当我把 Burning Man 与“社区设计”相对照，我发现它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次超大型的狂欢，无尽的放纵，而是一个在沙漠中央突然生成的“社区”。这个社区因所有人对主办方提出的

十项准则的认可和共识而建立：

1.激进包容

Radical Inclusion

任何人都可以是火人节的一份子

参与没有任何先决条件

尊重每一位“火人”burner

2.赠与

Gifting

提倡无条件的赠与

而非现金交易或其他等价交换行为

3.非商业化

Decommodification

拒绝商业为目的的广告、资助等

4.激进的自力更生

Radical self-reliance

探索自身的能力，自给自足

除了卖冰和咖啡外

火人节参与者必须自带其他生活补给

5.激进的自我表达

Radical self-expression

你有权利通过任何方式表现自己

6.公共努力

Communal effort

我们努力创造、提升并保护

任何有助于协力合作的社交网络

公共空间、艺术工作的思路和方法

7.公民责任

Civic Responsibility

任何组织活动的社区成员

都应注意到自己所承担的公民责任

并遵守当地法律

8.不留痕迹

Leaving no trace

社区尊重环境

离开时不仅会清扫场地

也要尽力使这个场地变得比发现它时更好

9.参与

Participation

任何人都可以参与任何活动

你既是演员也是观众

10.直接行动

Immediacy

想到马上去做

没有任何观点可以替代亲身实践

这十条原则道出了火人节狂欢背后的另一面：责任。

没有原则的狂欢，往往带来放纵和堕落，而这十大原则，体现平等、分享、协作、创新、享受过程，充满了推动积极改变发生的冲动。这里没有运营者，只有一个设下十条原则的“社区设计师”。

社区充分赋权给每一个人自由地参与和表达自我，同时规定了“公共参与”的责任，这就很好地平衡了“个人主义”（或者说自由）和“集体主义”（社区关系的维持）。

“公共参与”，也再不像我们在电视里面看到的，由一个带着立场的组织/个人发起，已经想好了整个事情的框架，背景相似人们在里面只需要跟着领袖亦步亦趋，然后把分配给自己的事情做完。

在这个建基在“赋权”的社区里，只要不违背当地法律，一个人可以随时随地发起任何事情，无论它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并且总是有人响应。

例如在沙漠里焗油

正如火人节的一位参与者泰勒·汉森说：

我试图让人们产生这样的印象，你在任何时候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如果你需要，只要提出来就行。在中央营地咖啡馆，我自己承担了帮助实现这个设想的任务。不管什么时候，当我听到有人想要，或者需要什么，我都会大声喊出来：『剪子！』剪子就会出现。人们会向我提出他们的要求。『好吧，跟我喊出来就好，』我会这么说，『咱们一起喊——西瓜！』西瓜就会出现。

摘录来自: 离线. “OFFLINE · 火人节生存指南”

在这里，像 Mark Zuckerberg 这样看起来务实又正经的硅谷巨头，可能会和旁边衣柜里有三套闪电侠制服的死宅一样，裸着上身戴着护目镜，讨论这辆车是不是应该加多一双翅膀，或者是不是在眼睛那里加一对 LED 灯会让它看起来更酷炫。人人平等，人人参与，共同创造。

大火熄灭，有人未醒

总有人在火焰熄灭那一刻没有醒来。

不甘于让它成为存在于沙漠深处的一个梦，参与过七届火人节的查克曼和他的朋友们在联合办公空间兴盛的旧金山发起了“[freespace]” 项目。

比起一般的联合办公空间，这里更加激进，更加“火人节”。[freespace] 没有管理者，没有专门提供的物业、创业、投融资服务，也没有任何刻板的、旨在制造热闹假象的“社区活动”。

空间的租金一开始只有一美元，后来由空间的所有使用者众筹，里面的人们按自己的意愿做自己的事，承担自己的责任，大家都乐于为他人服务，一切按照最自然的原则发展。

比如，会有孩子们在这里玩桌上足球，程序员们在为有趣的机器编写诚实，艺术家在涂鸦，白领在这里健身运动...甚至还会有流浪汉在这里学习使用3D打印机、吸毒者在这里成为夜间看更。

除了平等、分享、协作、创新、享受过程这些看起来很高大上的概念，在设计一个社区的时候，也许最需要考虑的不过是让不同的人在这里感觉舒服，就像在自家的客厅里面一样吧。

说不定，所有创新社区的公约第一条都应该是：

任何人都可以是这个社区的一份子，参与这个社区没有任何领域、财富、阶级等先决条件，尊重每一位社区成员。

* 图片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