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可一直没有动笔。一来是总感觉自己很忙,二来是怕写不好。
此刻,凌晨1点,我半夜醒来,竟然睡不着了。想想父亲节快到了,再想想我也几乎没有给父亲买过什么礼物,又想到白天读到的许老师那一篇怀念父亲的好文字,我真感到愧疚。忙只是个借口吧,写一篇小文字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文笔不好也是多虑,父亲肯定不会介意这个,再说他怎么可能看到我的文字呢?
那么,我就借今夜失眠给父亲写个略传吧。
父亲生在旧社会,贫农家庭,长子,两个弟弟,一个姐姐,两个妹妹。新中国成立时,他10岁。我不知道父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怎么过来的,他没有具体说过。他只说过,他读到小学毕业,成绩很好,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上学,老师还去家里找过他。
父亲19岁结婚,婚后不久就参军入伍了。那时候小学毕业也算有点文化基础了,所以父亲入伍后不久便被安排在南京的军事学校学习,完成了初中高中文化课和许多门军事课程。我看过父亲珍藏的一个笔记本,上面记满了枪炮射击的内容。那褪了色的用蓝黑色墨水写的方块字,工工整整,作图细致,实线虚线字母标注地清清楚楚。父亲曾经满怀遗憾地说过,“都怪老蒋要反攻大陆,不然我们那批学员是要去导弹部队的。”我能感受到父亲年轻时那远大的理想。
突然有一天,父亲他们紧急集合,坐上火车南下,开赴福建前线。从那时起,父亲就和大炮朝夕相伴了,因为大陆和台湾的炮弹互射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打打停停,父亲把自己的青春都留在了福建沿海。训练、备战,那种艰苦我想象不出。父亲说曾经躲在自己挖的猫耳洞里好几个星期,枪不离身。父亲的小腿上有枪伤,圆圆的一块黑疤,有点英雄的色彩。游泳训练好像要1000米,海水退潮后,海峡很浅很近,前线几座小岛他都上去过。炮声很响,父亲和战友们一样,听力都不同程度受损,现在他看电视都得把音量调高许多。父亲在部队那些年,只能偶尔回来探亲一次。老家的生活依然非常艰难。父亲每个月都要从微薄的津贴中省下一点钱寄给千里之外的爷爷奶奶母亲,帮全家度过那个饥饿的年代。
17年戎马生涯,父亲以正连级退伍转业。托他的福,母亲和我们兄弟姊妹都转为非农业户口,那时候,非农业户口是令人羡慕的。
转业后的父亲在好多单位待过,主要是县里的几家工厂,应该算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吧。上班下班,每天忙忙碌碌。后来又读了县里的电大,最高学历是电大大专,职称为助理经济师。
父亲是个劳动能手,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可以说,他是个永远都闲不住的人。给他几块木料,他可以做出结实端正的桌椅板凳。家里来了客人,他可以做出一桌农村风格的大席。逢年过节,家里的饺子几乎都是父亲一手包的,他包饺子又快又好看,煮了不容易破。至于其他如砌墙,铺水泥地,油漆门窗,修自行车……他好像也无所不能。让我特别开眼的是,他会把割来的一种草晾晒后编成草鞋,漂亮的很。还有一种草,适合扎扫帚,所以家里几乎没有买过扫帚。父亲还特别擅长种菜,这应该是农家的看家本领吧。他在家附近租了一小块菜地,那里就是他的乐园。每天早晚,他都要去侍弄一番。天旱了,父亲挑水浇园;雨多了,父亲挖沟排水;风大了,父亲扶苗培土……丰收时,自家吃不完,就分给邻居一点,母亲有时候也拿到菜市场去卖。父亲真像个专业的菜农,退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把主要的时间用在种菜上,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每天晚上,父亲都会倚在床头看一会电视。他最关注的节目是新闻联播、海峡两岸,还有本地新闻。天下热点,台海风云,本地大事,他了解不少呢。为了他心爱的菜园,天气预报也是他必看的内容,偶尔错过一次就会懊悔几分。他也看过一些电视剧,但往往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鼾声如雷。有几次,我见他睡着了,就把电视关了。没想到我刚一关,他又醒了。
如果说父亲还有什么爱好的话,那可能就是逮鱼了。活少的时候,父亲会抽空去钓鱼。记得小时候,每次下大雨,河里的鱼就会浮出水面。父亲就把一只圆圆的网绑在长竹竿的前头去捉鱼,最多时捕了一水桶。
父亲不仅仅会做许多“粗活”,他还写得一手好字,虽然称不上是书法艺术,至少在他的生活圈子里可以一显身手。闲暇时,父亲会拿出日记本,抄写执事大全,红白喜事的各种风俗规矩他颇有些研究。过年时,他喜欢自己裁了红纸写春联。谁家有红白喜事,他常常会被请去写礼簿、挽联。父亲就像是老家村子里的一个全才。
父亲喜欢孩子,很少打骂我们。对孙子辈们,他更是和善可亲,特别招小孩子喜欢。
如果说父亲有什么不良嗜好,那一定就是抽烟喝酒了。大家都说烟酒对身体有害,可他不信这个,他更相信因人而异。据说父亲年轻时可以喝一瓶白酒,不过那的确是很危险的。醉酒之后,父亲摔倒过,手里的烟头也曾把被子烧着过,幸亏母亲处置及时。
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农村、部队、工厂,无论在哪里,他都勤劳俭朴,克己奉公,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母亲说他的脑子早都在部队里被训死了,不过这样的死脑筋也比较安稳。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最普通最廉价的,给他买新衣服他也很少穿。我见过父亲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那是他最英俊最潇洒的形象。
今年,父亲八十岁了,住过几次医院。但只要还能自理,他就从没有让儿女们伺候过他。不仅如此,他还要照料我那得了脑梗的母亲和我那不在身边的大儿子……想到这些,我真的对不起他老人家。
父亲的故事,我一辈子也写不完,更写不好。愿这些文字替我赎罪。
——2018年6月15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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