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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住居的这条街,无论是晴好天气还是绵绵的阴雨,每天都见到一位近五十的女子,在单位与家之间断继地来回行走。她身材颀长衣着简朴,圆圆的脸齐耳的短发,看不出有任何精心扮靓的雍姿。走路时眼睛向前平视,不太红润的脸庞既看不到笑容,也没有发现那种惆怅,有着静如止水的淡定和从容。这般似乎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举止,无疑引起了旁观者褒贬不一的猜测。而我对她的看法却有些另类,那是因为我们彼此比较熟悉,见面时虽然她不会主动向我打招呼,但是倘若我问及她的亲人及有关情况时,她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回答的话尽管不多,但显得十分热情、诚恳和真挚。
籍此,很想说一说她的婆家人,我曾经所了解的一些往事。
她的公公过去与我在同一个单位,因各自工作及业务的需要,我们彼此走得比较近,时间长了,对对方为人及其它方面基本了解。在我的印象中,她的公公为人正直办事公道,执行政策和法令不偏不倚,对社会及单位内部的一些歪风邪气,严格按照纪律规定予以抵制。同时,他也认为自己各方面较为完善,很少接受别人指出存在的不足。工作之余喜欢看书阅报,偶尔还写些格律诗与他人分享。他最欣赏的那些人便是,能吃透党的各项方针政策,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和理论修养。抑或是这种思想扎根在灵魂深处的原因,他对自己正在读书孩子文化知识的学习,非常重视一刻也不放松。
比如,有一个的星期天,他不知哪里来了兴趣,主动而十分热忱地邀我们到他的家里玩。他家座落在老街的一个巷弄里,仅有一张单扇门供人里外进出,屋内空间不大且阴暗潮湿,上面用一层木板搭成的阁楼。我们礼貌地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杂而无题地谈天说地,话连绵不断,香烟袅袅婷婷,距离也渐渐地靠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荡出了愉悦的笑容。不知不觉到了午餐的时间,我们忽然听到头顶的阁楼上,有孩子的脚步声。此时,他才骄傲地告诉我们:儿子已经读初中了,星期天决不允许他出门玩耍,必须呆在家里认真地复习在校的功课。见孩子下楼准备吃饭时,羞赧的从我们身边溜过,风火轮般地走向了厨房。当即,作为客人的我们,惊奇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孩子在父母的督促下,不浪费时间专心学习,将来定会考上理想的学校。
事实果不出所料,两年后的秋天,他的孩子考取了首屈一指的中专学校。中专学校的文凭,现在看来算不了什么,这在当年可称得上百里挑一,而且由国家包分配吃皇粮。说得具象一点,那是穿皮鞋与穿草鞋的分水岭。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孩子中专快要毕业了,向来不愿求人的他,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面前,也学会了低下高昂的头颅。有一天的上午,他获悉厂址在市区的我单位下属企业厂长,与该市分管财务的副市长关系较密切的消息,于是,鼓足勇气踏进了单位主要负责人的办公室,恳求主要负责人与厂长取得联系,再由厂长带他一道拜访副市长,央求市领导多加体恤他的心情,将自己孩子分配到条件优越的单位,并且要留在市内上班。
未曾想,单位主要负责人为了满足他的想法,将这一事情交由我承办。领导安排的这一任务,而且还是事关到人家孩子的前途大事,又碍于多年同事之间的情面,我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推辞,只好答应了下来。他当然很高兴,当即与我商量,选择一个晴好的日子,与厂长一起共同拜谒市政府的副市长。
出发那天早上,我约他上午八点在某一个地方集中。时间还未到,就远远地见他携妻子一同站在那里。走近他们才看到,妻子手中拎着一条装有两只鸡的蛇皮带。不知怎的,从蛇皮袋里传出鸡的挣扎声,让我顿感有点不自在,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否有点乡间的土气,同时也给我们沿途带来些许的不安宁,更觉得作为副市长能看得上这两只鸡吗。除非是金鸡。我们很快登上了三轮车,下车后来到长江边的一个渡口,乘坐渡船顺江水就到了对岸,再次爬上守侯多时的三轮车左转右拐,最后沿一条迤逦的山道来到了我单位下属的在外企业。
那个年代通讯设施极其落后,不但没有手机,连最简单的坐机电话都没有。我们穿过廊道入厂长办公室时,厂长感到又惊又喜。惊自不必说,喜当然是我们这些家乡领导对他的光临。稍作一番寒暄后,当厂长听到了我们的来意,再看他妻子拎着的两只土鸡时,热情的温度虽然没有减,但说话的声调明显有了改变。此时,我和厂长看出他急切去副市长那里的神情时,便商量了一个简单的行程路线,以及可能遇到的相关具体事项。
这次我们三人随厂长一道出门,按照在家的先前约定,其过程一切听从厂长的安排。跟在厂长的后面,我们先步行到市区大街的侯车亭,坐公交再转乘,辗转约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市政府办公楼的大院前。我们兴致勃勃准备入院门时,却被值班亭的小战士叫停了,说要拿出证件予以登记。待我们履行了登记手续后,小战士接过登记薄再看了看我们四个人,遂皱了皱眉告诉我们:按照规定只允许你们进去两人。谁知他和他妻子听到这话后,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两眼的眉毛直竖。尽管厂长替他夫妇好说夙说,然小战士坚决不依就是不答应。而此时的我,也感到有点不太理解,边劝他夫妇俩边要求他与厂长一道进入大院。话刚一出口,便遭到了他和厂长的共同反对,无奈之下,迈着慵懒的步子跟在厂长的后面。
入大院走在鹅卵石的步道上,我的心似乎还在岗亭的外面,揣测他们夫妻俩站在院子外时,其心情将是怎样的翻江倒海,占卜和算卦。抵达并站在了办公大楼的下面,瞬间有种气派和肃然的氛围感染了我,觉得这是一个百姓期待为他们服务的地方。容不得你多加思考,厂长招乎着我一道跨进了电梯,眨眼间便上了五楼。沿走廊快要到副市长的办公室时,厂长转身安排我就此止步,说他单独拜谒副市长。我顿感有点茫然,霎时又认为情在理中,于是重重地点了头表示同意。一个人站在副市长办公室的门外,我的心也起了波浪,祈祷着他夫妇俩中专毕业的儿子,在这一刻间将会有好的命运降临。
估计过去了十几分钟,厂长从副市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我迎上去也没有问些什么,默默地伴着他下电梯走出了市府机关大院。此时,站在门外等候的夫妇见到了我们,像鸭子一样扑了过来,双双拉着厂长的手询问怎么样。厂长似乎怀显着得意的神情说:你们的想法和要求,我全都跟副市长说了,他也逐一地记了下去……这话可是他们夫妻俩爱听的,当即欣喜若狂。我也很高兴。我高兴的内容似乎比他们还多了一份,那就是我们这一次的到来,完全称得上不枉此行、凯旋而归了。
完成了单位主要负责人交给我的任务以后,在很长的时间内,我们几乎没有谈论过他孩子的分配情况。到了第二年的正月,他似乎以不悦的神情对我说:孩子工作的单位还可以,但最不满意的是没有留在市内。他又说: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原因,那个环节出问题脱了钩,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我听后无言以对,旋即又觉得他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半点也不难。
若干年后,他的孩子与文中开头的女子结了婚。婚后多次见过他的男人,其面部表情同样是“既看不到笑容,也没有发现有多少惆怅。”这对上苍安排的夫妻相,是真正命中注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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