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八年,国倾。
公元三五年,复兴。
二七尔尔,洛阳城东落花又落溪成茶,胭脂扣下发断又发续归家,终是人去楼空,红颜一梦成笑话。
有人语:
桑田成海柏摧薪,烽烟炊花发葬沙。不闻旧台歌曼舞,但见树下翁白发。
笑问老者归何家,少令府中有墨画。少年喜闻陈年事,且酿菊花煮好茶。
胭脂楼里镜含羞,罗纱帐下歌和舞。君携稚楚戏长街,纸鸢红烛映粉颊。
朝闻天子拥雀花,但晓昏沉落幕下。少令垂于弃市前,谁忆叛国城中安?
今人遥知前人误,应怜当时九全瓦。妓戏风流扮艳骨,妓做净土掩落花。
可恨重阳惹永伤,独留花下月影斜。恰逢菊面照孤形,却见鹤丝伴绿芽。
莫哀泥骨两相隔,待到明年共饮茶。⑴
后人书,有幸得之,整理如下:
1,
这段野史是我从父辈那一代人听来的,讲的是一个王侯和一个像姑的风流韵事。农闲和乐年代,人们最是偏爱这种题材,许是此,流传甚广。至于真假,权当茶余饭后的笑话罢。
据说这旌落一开始并不叫旌落,只是九爷带他过来时就唤名旌落,至于真名姓,旁人无从知晓。
旌落曾问过九爷这名儿的含义,九爷只晓得宽带解衣,笑说,落下旌旗,缴械投降于我。
欢爱时的话,当不得真。但好歹是九爷赐的名儿,到底与众不同的。
旌落从小就是个标致人儿,好几次戏班的主子都过来讨他。虽无果,老鸨竟也逗他:“旌落,要不要跟着班主唱曲儿去?”
旌落畏怯缩在门口,只露一只巧目:“要问问九爷才行。”
老鸨便笑得不能自已:“甭问九爷,我只告诉你,你九爷可爱听曲儿呢,你可去还是不去?”
“那我……九爷!”旌落忽而朝一俊朗男子过去,直直把脸砸在他腹前。
他身上有股禅香味儿,这是修道人才用的香,可以避秽化浊,培扶灵根。
但旌落又不觉得九爷是个道人,因着他贪恋美色。每次见他时,也总要见一见他怀里的几个衣衫半露的美男子。
像今天这样只见他独身一人还是头一次。
“落落,他们拿什么寻你开心呢?”
“他们……让我唱曲儿。”
九爷勾起他的小脸,两指捏罢,索性直接抱上来,散漫道:“你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可要问问九爷的意思呢!”老鸨扭腰谑笑,意有所指,“年纪轻轻,莫不是被九爷勾走了魂不成?”
九爷看着埋在怀里的小人畅意大笑,纸扇一折,将人领去闹市,至了戌时才送回来。
老鸨揶揄:“九爷,这么爱戴他,直接带家去不好?”
九爷摆了摆手又负于身后:“琼瑶玉浆,岂可独享?”
旌落不明所以,拿出来几块海棠酥便分与众人。
一兄裴常拈起一块,喂与旌落:“自是琼瑶玉浆,自然合该独享。”
九爷欣喜过望,从他嘴角拭下一抹香酥,舌卷而入,指绕青丝,罢了,拥裴常而去。
2,
转眼翩翩二三年。
旌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九爷最疼的人。
他去问九爷。九爷笑,他便恼。
“你每晚都去陪别的人,我同你相处的时间不过是四五个时辰,何来最爱一说?”
九爷佯装不明白,故意问道:“那照落落的意思,你是想我在晚上也陪着你?”
话已说到这份上,饶他是南院中人,到底不经人事,抵不过九爷身经百战,当下羞红了脸。
九爷笑:“那落落可能喝酒?”
“当然,别人能的我自然也能。”
恰逢秋分,园内花开,不多时日,九爷便携壶菊花酒前来。
菊花酒味淡,清凉泛苦,但加入舌尖这一味,便能饮出醇香了。
九爷自是风流倜傥,但旌落却不曾见过他一袭红衣盛装出的狷魅模样。
只见他脱下墨色绕襟曲裾,露出内里的婚衣,罢了,勾手引旌落上前,连单衣也撩去,指节沿着骨节一口一口吞啮。
他为他披上一袭红袍,再亲手褪去一袭红袍,强势又满含柔情,如贯穿他的身体般贯穿他的一生。
晨,旌落倦起清洗,忽而瞥见地上瘫软着一方帕巾,角落里涩涩绣着一个“卢”字,丑怏怏的。
他藏起来,眸光迤斜到床上:“九爷,你可记得我的名姓?”
“那是自然,”九爷朝他扬手,怀里倒进一躯软绵,“卢旌嘛,旌落到底是别人叫的名姓。”
他餍足着,喟叹着,满足着他的求索。
得幸如此,夫复又何求?
时不知至某日,隔着窗,旌落忽闻得那声正来自枕边话。
裴常劝与旌落:“九爷生性风流,你生性纯良,心不该全置在他身上。”
旌落近来最不喜裴常,想了一想,只道:“你会唱曲么?”
裴常不解,听得他继续说:“九爷可是答应要教我唱曲儿的。”
裴常无意与他争抢,拂手道:“你也不必整日待这园里,也且主动出去瞧上一瞧。”
“九爷他会带我出去……”
“你当真以为,今日他也会带你出去么?”
3,
九爷因坐拥九城,得名号九爷。
除了夜里缠绵,旌落最爱的便是跟九爷去闹街。
九爷曾问过他缘由,问是不是只跟得他才这般开心。
旌落半摇头半点头,“你看,每每遇到人,他们便尊你一声九爷,我就知道了,你是个好人。”
九爷听了,得意万分,大笑淋漓,又问:“你可想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旌落拽住他衣袖:“不想,心里放的东西多了,存的爱便少了。”
可纵然一无所知,倘有午夜梦回,他也不禁遍遍描绘。
“九爷你成亲啦!”
“嗯,成亲啦。”
“那就恭喜九爷啦!”
这才是旌落长久设想的场景,而非此时看他高坐项背,引闹街熙攘,十里红妆。
当他旌落是什么人了?他才不会如一般娼妓不明事理,他只会大大方方、坦坦荡荡,遥祝他和她的爱情万寿无疆。
可他竟没有告诉他,连成亲这样的事都没有告诉他。
如此,旌落想,他便没有理由不去怪罪了罢。
可事隔两日,九爷复来,不曾想欢爱如常。到底是他负了自己的一腔委屈,如他负了他的新妇。
老鸨打趣:“九爷,旌落再怎么着也是南院的人,您就这么独占着他?”
旌落藏于纱后,细数着金线银丝勾勒的花纹。
“真是惯着你了,倒跟我做起买卖了,”九爷朗朗地笑着,灼灼目光越过老鸨往后探,“话是替落落问的吧,大可放心,我定不会负他。”
说罢,置于老鸨一物,清凌凌的声音如那送来的叠叠秋波。
“啊呀,这份量可……”老鸨登时被手里的银两压得一躬。
“好生照顾他。”
再抬头时已没了身影,旌落从里走出,稍一掂量,转身空倚朱门。
门外满园菊色盛放,闹街的喧嚣浮于其上,旌落盯住紫色的一朵,想着它的冬春夏秋,恍然从中蔓衍出自己的根脉。
“这是你的孩子?”
闻言,那孩子更往后缩了一缩,卦旗挡着眼睛,他只能看见一角墨色的衣袖。
“不是,一个弃子不值得挂心,可否让我为您算上一卦?”老人说。
那衣袖上下点了点头。
他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如诉说着半生苦果般道:“君不长久,饶是为国为民,却也非为国为民。”
小孩子听不懂,便固执地啃着硬骨头,殊不知这时间已过去许多,他也便知晓不了自己怎么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抬眸即星辰,他只记得那皓齿轻启,说了句什么什么不过一场无休止的轮回。
花开,富养空气,花落,滋养土地。人生一世,养的又是什么?
旌落沉迷了很久也悟不得,半晌只问:“嬷嬷,我的爹娘是谁?”
“什么爹娘?九爷就是你的再生爹娘呀。”
“嗯,我知道。”
老鸨斜瞅他一眼:“你知道还问什么?”
旌落听了便不再问。
可他还是想知道,九爷买下他,为什么不赎他,九爷养他,为什么不救他。九爷爱烟火之地,那就留他在此么?
直到冬雪袭来,红梅花开,他才停了这场无关乎花月的念想。
她问:“听说,九爷唤你落落?”
他不答,只看眼前落雪的梅,一脚一脚踩在雪上,闻得咯吱咯吱的声音。
“真好,”她折下一支红梅递给他,“说来是巧呢,我闺名也正是洛。”
旌落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莞尔一笑,问道:“是哪个luo?”
“取洛阳城中的一字便是我的闺名了。”
那便是“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的洛字,如此看来,她倒不是书宦人家,只是衣饰奢华,想必也是朵富贵花。
头一次,旌落对九爷的世界生了好奇。
“不知公子是取哪个luo字?”她略带调皮地问他。
此等皓齿明眸、语笑嫣然的女子,大抵正中九爷心怀罢。
旌落想着,顺着残枝又往下折了一段,大好的梅树顷刻间便蔫了似的,空落落的。
他说:“我的落是堕落的落,失落的落,和这个落沾边的词没一个是好的。但这名儿到底是九爷赐的,好的歹的也得用着,不能弃了不是?”
4,
新妇走后,裴常急急过来训他。
“旌落,你也太过了,她好歹也是——”
“正经女子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旌落兀自沏了杯茶,“看她那样儿,不定怎么坏九爷的名声呢。”
说完,旌落呷口菊花茶,半晌不闻声,再抬眸只见裴常脸色胀青,气喘咻咻。
“你可知当今国公姓甚名谁?你说的可是他最爱的小孙女!若被他听见这话,别说是九爷,天皇老子都救不得你!”
当今国公?那他所绣之卢,竟是这个卢氏么?
“九爷,是什么身份?”他怅然问。
“你不知?”
“不,不,我当然知,是我错了,我忘了,一时糊涂了。”
冬去,春来,百花复开,九爷御风而落,而这个季节却是少风的。
旌落在海棠树下埋了一罐又一罐菊花酒,守着空窗,等酿好了,等他来了,同喝佳酿。
顺带再问一问,他是做什么的。
他当然可以随便拉一人询问,甚至比九爷自己说出的都多。也正因此,他只想听他说。古语乱花迷眼,若是被九爷说的话迷了眼,他心甘情愿。
入夏,街巷传闻要打仗。
入秋,街巷传闻要议和。
在一句句皇帝昏庸的咒骂声中旌落又葬了一罐菊花酒,全然似与平常。
裴常气极:“如今朝野动乱,外敌入侵,你不参军已是不中,怎么能如此身置其外?”
旌落不扰声色:“花开花落自有时,国复国倾亦无能,你看这风,说不准就是从前线吹来的呢,可你闻,竟然全是花香。”
“你……你……你简直是个白眼狼啊!你可知九爷他——罢了!”
“九爷会护我的。”
裴常暗自收了收拳,眉头紧蹙,咬了咬牙只道:“若以后有事,可来找我。”
旌落不语,裴常拂袖而去。
傍晚,又见裴常携着包裹前来,说,丑时三刻,梅花栈二楼客房,九爷等他。
他喜不自禁,盛装打扮,对镜顾盼,罢了,取一陈年旧酿,赶至梅花栈。
却见九爷一袭满身风尘,眼眸不复风流俊朗。
“落落,”他一出口,便泄了沙哑,“我已赎了你,你且离开这里,随便去哪个城都好,只要身在九城,就会有人保你性命。”
“那洛阳城呢?你不能保我性命?”
九爷失笑,抚了抚他的脸颊,“天子脚下,我连自己都保不了的。”
旌落顺服着,任他揉抚,忽而乍起,撞着九爷的下巴。
“你近日可见过裴常?”他问。
九爷不解,只垂了垂眼睑示意。
那便是了。
“落落,”他忽而唤了他一声,倾尽柔情。
诀别不过于此,九爷到底是九爷。想那裴常也是卧身香榻,承欢膝下吧。
“落落,”他又唤他,惹得娇儿泣歌珠滑。
“落落,你可否唤我一声……”
旌落抬眸,半晌不闻声,只等得九爷朱唇落下,咸而涩。
要唤他什么呢?相公么?亦或夫君?可这朝代,他一介娈童,又怎配。
5,
南院已破,卢旌回首是空。闹街寥寥,岂是因九爷不在身畔么?
或许吧。
卢旌沿街而走,忽见一处人头攘攘,脚步稍顿,又颠踬前行。
“九爷,你要去哪儿?可会回来?”卢旌掂着九爷的手细细摩挲,那虎口处的厚茧,是拿剑之人才会有的。可卢旌不信,他这般风流倜傥,竟也会挥剑杀人。
“九爷啊,要去见落落。”
“九爷可会说笑,我不就在这儿吗,还能去哪儿?”
九爷不说话,只细细柔柔地吻他。卢旌再听到回答已是晨露熹微,鸡鸣阵阵。
九爷拥他入怀,卢旌伏于前胸,蓦而忆得年少时也是以这样一般姿态眷恋着他。
他不舍他,九爷亦然。可身却由不得他。
“落落,去长安吧,长安有你的家。”
那你会在吗?
一定会的吧。
赶至长安时已入深秋,暮色薄凉,红枫遍岭,似无情却深情。
“旌落啊,你来了。”
城门关外,卢旌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到底喊的是旌落,没听得一声落落。
“九爷赎你花了多少银两?”
音落,他脸上火辣辣的,才觉起想问的话被咽进了喉下。
裴常喝他:“你就没看到告示?”
卢旌摇头,任裴常拽着,拉与一人。
“你问,问他告示上写的什么,问啊!”
卢旌打小便被九爷温情待着,从未受此鲁撞,眼眶复溢晶珠。
“小爷是想打听点什么?”人问。
“你说啊!”
“告……告示上……说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啧啧,咱九城公,叛国了。”
“还有呢?”裴常冷喝一声,全无前身的态势,倒像一位将领了。
“还能怎样,”那人抽口凉气,凑近两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灭族了!”
卢旌回到洛阳时已入深冬。
国破,独九城尚荣,门户灯笼高挂,烟火盛大。
他紧了紧衣袖,蹲于旧南院门下。不多时,见一鹤须老头一张张捡着什么,颇费劲儿似的。
“马上除夕了,还是尽早回家吧。”卢旌递与一块十两银锭。
老人摆摆手,只踩着卷风,把一张张破纸往怀里收。
卢旌叹息,随同一起捡拾,末了,僵若冷石。
「九城公阮少令卖与敌国九城,叛国者族,屠于弃市,余悉尊国法,吏民皆安堵如故。」⑵
原来,九爷的名姓竟是阮少令么?
你且回来,让我说与你听啊……
6,
“九爷说,这里有我的家。”卢旌怔怔然,只记得九爷曾交代过的话。
裴常便领他上马,荒岭之地忽见一处别园,模样恰似洛阳城的南院。
他下了马,园内出来一人,扭腰上前,面落珠花。
“旌落啊。”老鸨揽他入怀。
“九爷竟连南院也买了不成?”卢旌痴痴傻问。
“何来买卖一说?这南院也是九爷的家啊。”
裴常知他不解:“南院是九爷建的。”
是了,一朝将军,这点资力也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呢?卢旌往里走,竟才发觉如此雕栏玉砌的繁华,恍若洛阳城。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明白么?”
裴常没有说与他,但他现在明白了。
妓本下贱,男妓更甚。
若在于南院,便见不得他人唾厌。
卢旌游走在长街,恍惚中似又重回少年。那九爷一手抱起他,安置于南院,说,好生照料他。
有人认出卢旌是南院中人,便将龌龊污浊连同叛国的名号一起加与他。
真的是叛国么?
若九爷活着,听见这话会作何感?
他张口辩着:“九爷没有叛国!没有……”
只是一瞬,喉咙便被寒风刺伤了,被善待的过往和着鲜血一咯而出。
“九爷,你为什么要娶她?”卢旌勾着九爷的发丝,一圈圈缠绕。
九爷不答,只问:“对一个坏人,你会相信他有回头的可能吗?”
“不信,但我知道你信。”
“这么笃定?”九爷笑。
卢旌想了一会儿,“当今国公答应你降服,并把女儿嫁给你,可最后,是我猜对了不是?”
“是啊,是啊。”
“九爷,你喜欢握剑,还是喜欢看花?”
那次九爷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大都是些朝中之事,无聊得紧。
只在困意袭来前,卢旌隐隐记得他说,杀敌太多,已经倦了,他们何尝不是花呢?
还有最重要的那句,旌旗降落,缴械投降于我。
卢旌痴痴反驳着:“他只是不想人民陷于战乱。”
“瞎说,他无非成了窝囊废,怕死在沙场上!”
“你才瞎说,他一介将军,又岂怕得刀剑?!如今,我们莫不是独享着安乐?!”
“谁要这安乐?叛国贼!”
“那前朝的狗皇帝就好么?”
……
一石激起千层浪,罢了,罢了。
九爷,你错了,你只知让你的臣民活着是好,可并不知有的臣民不愿这般苟活。
你成亲,以对家君。
你落首,以对国家。
那我呢?你可是忘下了?这可不成啊……
“公子。”
忽而,卢旌闻一女儿声。
她递于一方帕:“公子……可是旌落?”
他不忍展及血污,便以泪晕染,和以心头朱砂。
白面红纱,绣着,卢旌,吾爱。
此卢,乃先前他藏着的那卢。
7,
九城公阮少令因卖与敌国九城,全族被屠。国倾,后国又复,阮少令仍负有骂名。
但关于他的故事,是非争论不休。叙述者是一个男子,游走他生前管辖的九座城池,为其正名。终是功盖于过,特建与九庙以纪之。
二十七年后,战事不断,得以复国。新皇是旧朝皇族中人,未加阻拦,因他曾受九爷照顾。但在国家面前,面对一个叛国者,无为正名,因此默许了卢旌。
“他最爱的是臣民,可他太傻,竟连着敌国的子民也爱,如此,圣上便容不得他。”
“圣上难道就不爱民了么?”
“非也,当今圣上也爱民,只是身份有别,他只能爱他的子民。”
“当今圣上还是仁爱的,到底是允许你到处讲说的。”
老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皇帝的这种默许,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的九爷已经死了。从此千秋大业,万里无疆。
想罢,又听得人问:“这旌落,到底怎么个意思啊?”
耳边恍若当年,裴常在一旁忿怨——“旌落啊旌落,旌落,此乃旌旗降落,先前你怨,和落组字的没一个好词,可这旌落一词,还不够好么?亏得他颂诗讲书与你,怎么竟连这浅显之意也参悟不得?”
“可怜吾国将军,心盼旌落,以安泰百民,得了旌落,又失了旌落啊。”
老人揉了揉眼中浑浊,琼宇苍茫,不远处菊园盛放,恍若当年,他又听得诀别前,那九爷贴在耳畔轻语——落落是对的,比我透悟得多,如此好啊,到哪里都可安身为家。
他蹒跚着,朝着花园过去,丢下一句话:
“旌旗降落,缴械投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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