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传销禁止后，几个来自四川一个偏远小山村的传销难民在海口、琼山、三亚等地所经历的人生沉浮，心路挣扎……
目录
一 晴天霹雳 二 静坐示威
三 熬夜 排号 四 买了皮包公司的摇摆机
五 首次退机受挫 六 求刘红冒名退机
七 大雨中的等待 八 担心刘红变卦
九 刘红给我打气 十 和警察正面交锋
十一 空手而归 十二 小酒店的交流
十三 人们的疯狂 十四 退掉一台机器
十五 退机后放纵 十六 大骗子朱梦香
十七 找彭老师打听消息 十八 又到传销课堂
十九 狼狈的童晓鹏 二十 初遇林老皮
二十一 为生活费争吵 二十二 张涛掉钱
二十三 初揭骗局 二十四 丰盛的晚饭
二十五 海边谈心 二十六 揭杨云凤老底
二十七 找杨云凤算帐 二十八 海岸线之美
二十九 录相厅之夜 三十 又找杨云凤
三十一 提出找工作 三十二 林老皮跳楼
三十三 买了假银元 三十四 退掉父亲的机器
三十五 去留的挣扎 三十六 找到第一份工作
三十七 难兄难弟 三十八 意外受伤
三十九 痛苦的决定 四十 告别海南
二十五 海边谈话
喝过了酒，谁也不想在屋里呆。我们决定到海边去走走。
太阳已经隐没在天边的云彩里，从云层里射出来的阳光在海面上撒上一道道的银光，海波起伏，海面上像有无数面镜子在闪闪发光。
海滩少了正午的热闹，我们走在软软的海滩上。身边的大海，就像母亲宽广的胸怀，让我们感到宁静与满足。
或许是吃上了一顿久违的丰盛午餐，或许在对故乡美味的回忆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愉悦与满足，众人的兴致颇高。
“即使机器退了，我也不会回去！”启贵看着远处的大海，陷入到一片沉思。
“就是，好不容易走出来，怎么也得去闯闯！”启贵的话引起了李鹏的共鸣。
其实对于很多来到这里作传销的人来说，是传销让他们走出了故乡那片穷乡僻壤，来到这遥远的地方，让他们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外面的世界，也看到了命运中的某种变数和可能，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留下来去做什么呢？”已经面临下岗的我也想留下来，但我除了有一点文化外，没有一技之长，况且我和老婆当时还还没结婚。和他们相比，我的顾虑太多。
“什么不能做，你有文化，比我好多了!”刘红很认真的说道，“不过无论怎样，就是捡垃圾卖，我也不会回去的！”
“这可是你说的哈！”启贵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表弟，“你不回去可以，但你要和你老汉（父亲）讲清楚！”
刘红来这边是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同意的，启贵心里一直担心回去不好向自己的舅舅交待，但对自己这个表弟他又无可奈何。
“胖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刘红的眼睛又露出那惯常的坚定的神色来，“我还得谢谢你把我带到这边来，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是呵，从贫穷、落后的故乡来到这个地方的我们，在这个花花世界散发出来的无限的诱惑面前，都无一例外的失去了免疫力。我们心中那点被现实一点点磨去的棱角，又被如今的我们不管不顾的当成一把刺向这个世界的利剑，我们会在这包裹得如铜墙铁壁般冰冷的世界里划开一条口子，哪怕是一个很小的小孔，让自己像一只蚂蚁一样钻进这个华丽无情的世界吗？
想到这些，我心里就充满着疑惑与迷茫。但面对热情高涨、信心满满的他们，我能说什么呢？
走回去的时候，我们穿过当地渔民早已废弃的老村。
夜空里明月朗朗，世界如白昼。无边的月色像水银泄地一般给每一个角落都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芒，我们就在这样的光芒里，穿行在深深的小巷里，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神奇而又陌生的世界，正去赶赴一场人生的盛宴。
二十六 林老皮揭杨云凤的老底
第二天，我和姐夫到秀英码头送走了他的弟弟和弟媳。他们因为一下丢了那么大的一笔钱，自然没有心情再在这里呆下去，况且他们也是买了三亚那家非法公司的机器，退不退得成机器现在都还两说，所以就全权委托我姐夫给他们办理退机的事情。
看着他们孤独的走向冷清的检票口，这和我们来到海口时人头攒动的情景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都没有说话。
等我们买好菜，回到住处，却发现一场暴风雨已悄悄来临。
还没进入院子，我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
“走、去弄他狗日的！”启贵的粗嗓门发出的声音像惊雷一样从房间里炸出来，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走进去一看，看见林老皮也在哪里，被几个人围着，他却显得有些尴尬的看着众人。
不用说，启贵的怒火肯定是让林老皮给点燃了的。
“林叔，你给大家说了些什么呢？”我赶忙问道。
“东哥，你回来了啦？”林老皮看见我马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对着我，脸上努力的堆着笑，满脸的皱纹努力的挤在一起，看上去怪怪的。
“杨云凤那个婆娘不是人！”李鹏接过话茬，“我们一定要去讨回公道!”
李鹏没多少文化，从他嘴里一下蹦出来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倒着实让我一愣。
“林老皮，你把你知道的再给东哥他们讲讲！”刘红在一旁急促的说道。
原来林老皮是杨云凤的舅奶奶的侄女婿，依照辈份杨云凤还得叫林老皮一声“表叔”。杨云凤刚被人叫过来没多久，便想起她这个曾经做过花岗石生意的表叔，如今虽然没有什么钱，但社会上的朋友还是不少，便把他叫过来了。谁知林老皮做生意早就栽了，欠了别人不少的钱，个人信誉太差，竟然叫不来一个人，把机器买了就没有什么钱，只有和杨云凤喊过来的人搅合在一起混生活。起初，杨云凤的传销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林老皮生性懒惰，喝了酒还要耍酒疯，时间长了难免讨人厌，渐渐杨云凤也不待见他。他就这样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
“你们几个就是稳不起！”也许是我那声“林叔”给了他自信，林老皮说话变得从容起来，“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作打算嘛！”
林老皮毕竟是做过多年生意的人，嘴上功夫还是有点的。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上我睡不着，隐隐约约的听到杨云凤的屋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悄悄的走过去贴在门上听，原来是杨云凤正和她老公在小声的争吵。一听，原来是她老公在埋怨她，‘当初喊你不要喊老表他们去参加三亚的公司，你不听，这下可好了！这么多人的机器都退不掉!’‘当初谁晓得，那么多人跑过来，海口这边办手续一压就是半个月，要是等上半个月，黄瓜菜都凉了。我莫非放着钱不挣，让这些人回去？’‘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的，还不是为了你想尽快想当上你那个什么破经理！’‘你还给老子说，要不是你贷了一沟子两肋巴的帐，我会这样做吗？’。说到这里，我听到杨云凤小声哭了起来，‘你龟儿子倒好，躲在屋头打牌掷的。你想过没有，我们在淡水那边，警察三天两头查暂住证，东躲西藏的，每天就啃两个冷馒头……’”
“你就没听到点别的？”我觉得就凭他这么一说，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还能听到什么，还听到人家两口子干生意……”启贵的心情还没平静下来，气咻咻的说道。“我可没听到哈……”他这句话把林老皮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毕竟论起辈分他还是杨云凤的长辈，哪有长辈去偷听自己侄女隐私的道理。
“启贵，别在那儿打糊乱说的。”我制止了启贵。
林老皮感激的对我笑了笑，自我解嘲道，“就是嘛！就是嘛……”
林老皮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角色，他这样东串西串的四处讨好卖乖无非就是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他的话自然不能全信。但想到那天包子铺的老板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又有些相信。但不管相信与不相信，现在的局面已成了这样，受害的人也不止我们几个，单凭我们这几个人，又能去做什么呢？
林老皮这天中午自然就留在我们这里吃午饭。临到了要开饭了，他出去买了两瓶酒来，众人自然就喝起酒来。
林老皮别的本事没有，但插科打诨还是有一套的，再加上喝了点酒助兴，倒也说得众人笑呵呵的。
二十七 找杨云凤算帐
也合该那天有事，酒还没喝完。就看见彭老师和他那个学生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
一看见我们，他就嚷了起来，“我们都被骗了！”
“彭老师，你坐下慢慢说！”我给他拿来一根凳子，让他坐下。
“彭老师，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启贵放下了酒杯。
每一个人都直勾勾的望着彭老师。
彭老师也是一个胖子，又急又气的他此时满头大汗。他端起桌子上的水咕、咕、咕的喝了几口，大手往嘴角一抹，完全失去了一个老师的做派。
“杨云凤这个傻婆娘，她明明知道三亚那家公司是假的，还骗我们！”
“我们那边的人把刘经理打了！……”彭老师的学生带着哭腔，“要他赔偿大家的损失！”
“你哭个屁咹！”彭老师大声呵斥着自己的学生，“这不是还有我吗？”
从彭老师接下来的话里我们得知，住在他们旁边的来自于安徽的刘经理，就在刚才被他团队的人堵在了屋里。
“我走过去看热闹，一个认识的人告诉我，‘童讲师向警察坦白，是他勾结人多的经理共同商量成立三亚公司海口分公司的，我听说你们县的杨经理也参加了，你还不快去找找！’”
“我一听他这样说，马上就到你们这里来了!”
众人一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窗外的阳光好像在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阴暗。
“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启贵猛的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喷出一股怒火，“找她狗日的傻婆娘算帐!”
他这句话，没有人反驳，也不会有人敢反对。
他率先冲出了门外，就像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我们每一个人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我们刚走出不远，天空里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乌云翻滚，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走到杨云凤住的那条大街时，豆大的雨点就打了下来，不一会儿，大街上就像起雾似的，被雨水占领了。我们薄薄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但没有一个人去找地方躲雨，任凭雨水把我们冲刷，雨水从头顶流下，沿着脸庞往下掉，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杨云凤住的房子的楼梯修在后面，她租住三楼的拐角最尽头，门的旁边堆了些旧家具，整个门口看起来很窄。
我们走进屋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其中有一个人原来和我一起上班的，不过几年前就停薪留职出去做生意了，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他们正围着杨云凤和他丈夫。我们一进门也围了上去。
“你给我们解释下是怎么回事？”我那旧同事戴着眼镜，正站在杨云凤面前。
杨云凤的个子不高，身材姣小，一张瓜子脸收拾得十分干净，人看上去十分精干。但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只落水的凤凰，天都快黑了，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两个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也是想大家早点挣点钱嘛！”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敢朝我们看。
“童晓鹏都向警察交待了，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彭老师这时也站出来了，“我们的钱交给你，连一张单据也没有，你把我们的钱弄到哪儿去了？”
“彭老师，你的钱我们都交给童晓鹏了，你晓得现在童晓鹏被警察抓了。我们比你们还急！”杨云凤的老公个子较高，站在杨云凤旁边，他向彭老师解释着，也警惕的看着我们。
“你不要杀偏风，你们跟童晓鹏搅在一起，不知害了好多人！”李鹏站到前面，“今天必须给我们说清楚！”
“我给你们说什么清楚？”他显得十分的无辜，“我兄弟还不是买的三亚公司的机器，我再坏嘛！也不会害自己的亲兄弟嘛？”
“安徽的刘经理早就交待了，就是你们和童晓鹏在装怪！”彭老师的学生也在一旁说道。
“X你妈，你还嘴硬！”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启贵拨开前面的人冲了上来，“今天非得给我们说清楚!”
“你信不信，老子今天收拾你！”
启贵虽然比杨云凤丈夫矮了一个头，但壮实的他就像一头公牛，手一伸，一把就抓住了杨云凤丈夫的衣领，使劲一拉，他马上“哎约”、“哎约”的叫唤起来。
“你说不说？”他拉着杨云凤丈夫走向门外，我们赶快给他闪开一条路，他很快就把杨云凤丈夫逼到阳台边，“你信不信，老子今天把你扔下去？……”
杨云凤的丈夫因为脖子被紧紧的拉着，脸涨得通红惊恐的看着启贵。
杨云凤紧紧的抱住自己的丈夫，豆子大的泪珠马上滚了出来，“启贵，我给你跪下了!”
“我们真的把钱交给童晓鹏了,国家刚禁止传销，我就心急火燎的去找过童晓鹏，他说钱都转到朱玉香那儿了!”
“你骗人，你的那份提成呢？我站出来问道。
“我哪里还有什么提成哦？”杨云凤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后来听说朱玉香跑到越南去了，我就躲在屋里成天流眼泪。”
“是我害了大家!”杨云凤丢开自己的丈夫，抱着头蹲在地下大哭起来。
“启贵，干不得！”彭老师毕竟是教体育的，手一伸，就把启贵那只抓住杨云凤丈夫的手拿开了，“你今天把他推下去，就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就你们一个、二个的对？”启贵气咻咻的放下自己的手。
杨云凤的丈夫这才松了一口气，还过他马上就对身边的妻子骂了起来，“你这个傻婆娘，老子喊你不要来做传销，你偏不听！这下安逸了？”
“我咋晓得嘛？我咋晓得嘛？……”杨云凤依旧蹲在地下不肯起来，“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大家……”
“你不要以为一哭了就算了!”不知何时我姐夫也站了出来，“现在这种局面就是你造成的，你还不赶快想点办法解决给大家挽回点损失！”
“就是！就是！……”杨云凤的丈夫不住的点头，“大表哥说得对，我明天就到三亚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因为看见海口这边井然有序的退机，大家还是相信政府会出面管这事的。况且现在大家身上的钱都不多了，也不由我们一起到就这么盲目的跑到三亚去。
“那我们就信你们这一次!”彭老师丢下一句话，带头走在了前面，我们也跟着走了出来。
大街上早已成了水的世界，雨虽然没有刚才大了，但蒸腾起来的热气却把整个世界都包围了，天地混沌一片。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这个世界里追寻，却不知道路在何方。
走到我们刚才穿过来的小巷子，一个人从屋檐下走了出来，挡在了我们前面。
我一看是林老皮，才明白为什么没在杨云凤那里看见他，原来他刚才在半路上就溜了，并没有和我们一起到杨云凤那里去讨说法。
“杨云凤咋个说嘛？”
他笑嘻嘻的看着我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没淋雨，没有我们狼狈，但众人在这里一看到他就和我一样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老皮，老邓说你立功了！”李鹏厌恶的看着他，“让我们喊你回去喝酒了!”
林老皮看我们都不理他，讪讪一笑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喝酒？他才没得那么对！”
“你咋还跟我们一路？你还不快去找杨云凤！”刘红故意想逗他，“她答应把钱退给我们了!”
“她拿啥子退你们，她脱裤子退你们？”
林老皮将头一摆，表示不信。
我们没再理会他，径直朝巷子里走去。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走过，我看他很想跟上来，却最终没跟上来。
我们走过去了很远，他还在那里站着。他瘦弱的身影在空旷的街头显得孤单而又寂寞。
和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我们相比，他就像被世界所抛弃了，可真的算是一无所有了。
不知怎么的，我望着他孤单的身影，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念头。
至于后来他会做出那么惊人的举动来，也就不那么令人费解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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