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海南(二)

作者: 崖上的百合 | 来源:发表于2019-03-27 12:59 被阅读203次

    内容简介:传销禁止后,几个来自四川一个偏远小山村的传销难民在海口、琼山、三亚等地所经历的人生沉浮,心路挣扎……。

                        目录

          一    晴天霹雳              二    静坐示威

          三    熬夜 排号              四    买了皮包公司的摇摆机

          五  首次退机受挫          六    求刘红冒名退机

          七  大雨中的等待          八  担心刘红变卦

          九  刘红给我打气          十  和警察正面交锋

        十一  空手而归              十二 小酒店的交流

        十三  人们的疯狂            十四    退掉一台机器

        十五  退机后放纵            十六  大骗子朱梦香

          十七  找彭老师打听消息    十八 又到传销课堂

          十九  狼狈的童晓鹏            二十 初遇林老皮

          二十一    为生活费争吵        二十二  张涛掉钱

          二十三  初揭骗局                二十四 丰盛的晚饭

          二十五  海边谈心                  二十六  揭杨云凤老底

          二十七  找杨云凤算帐            二十八  海岸线之美

          二十九  录相厅之夜                三十  又找杨云凤

          三十一    提出找工作              三十二  林老皮跳楼

          三十三  买了假银元                三十四 退掉父亲的机器

        三十五  去留的挣扎                三十六  找到第一份工作

        三十七 难兄难弟                      三十八  意外受伤

      三十九  痛苦的决定                    四十    告别海南

    七  大雨中的等待


    但就在那天晚上,我却失眠了。脑子里翻过来倒过去的就是想着这样一件事:如果在退机时他被认出是冒领的可怎么办?可无论我怎样去想,总也想不出来一个万全之策。想要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事,但长在肩膀上的脑袋仿佛已不属于我自己了,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思想上的斗争所引起的大脑上的折磨反而越演越烈,让我头痛欲裂。

    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挨到凌晨五点多,天刚微微亮,我便独自爬起来。

    出门一看,天空已是乌云滚滚,风雨欲来了。原本按昨天退机的速度,今天上午离我所排的号还远得很,但眼下的我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况且排号的人不一定都符合退机的条件,万一恰好就在今天上午就退到我所排的号数,这个损失可不是目前的我能够承受的。并且冒领这个风险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也让我想早点从身上搬开它。

    我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到公司去看看情况。刘红本来要随着我一起去,但出于对他情绪的考虑,我没敢让他和我一起去,让他在出租屋等我的电话。

    我所乘坐的出租车还没有跑上五百米的距离,豆粒大的雨点就从天空中砸了下来。笼罩着天空的乌云越来越低,仿佛要张开巨口将大地吞噬,眼前一片昏暗。肆虐的狂风拍打着路两旁的树木、电线,被狂风刮起来的纸屑、树叶和它所能挟裹的一切,横扫着眼前的世界。一团巨大而双明亮的雨幕,在出租车的前方快速的移动着。就在那一刹那之间,瓢泼的大雨便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到地面的无数雨滴汇聚成无数的激流,冲向它所遇到的一切阻碍,出租车在这条浩荡的雨河里艰难地行进着,车轮碾压起巨大的水花,在一阵阵刺耳的嗽嗽声中向两旁飞溅,仿佛车子一停下,我们就会沉没在这条湍急的雨河里,令人不禁有些惊恐。

    当我到达公司所在的那条宽阔的大街时,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水 的世界。

    在公司外面等待着退机的人们,有地方躲着的还稍好一点,其余的全都被大雨淋成了一只只狼狈不堪的落汤鳮:有三、五个挤在一起,各自擎着凉席的一只角,借以躲雨;有的顾不上身体,便用一只塑料袋将头包住;更多的什么也没带着而又不愿意离开的人们,就只有任凭雨水的冲刷,不但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甚至周身都在往下掉水。但尽管如此,那台曾经寄托着很多人发财梦想的摇摆机,却几乎全部被好好的保护起来,有的人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机子上,有的被蒙上了塑料袋,有的人什么也没有,便干脆坐在机器上,用自己的身体去为它挡雨。地面上更是一片狼籍,大家丢掉的纸屑、食品袋、烟蒂,被雨水冲得随处可见,就像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无序而又杂乱。

    警察喊号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雨幕传到耳边,变得微弱而又飘渺,却犹如命运之神正在庄重宣读它至高无上的预言,每个人都朝着这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竖起耳朵仔细地聆听着,生怕错过了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那一段,那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但数字的后面是这远在异乡的人们对回家的渴望。

    如我预料之中,一直等到中午,也没有叫到我所排的号数

    八    担心刘红变卦

    中午刚过不久,雨渐渐小了起来。乌云散去了,太阳又从云层里探出她那明媚的笑脸。大雨过后的世界,大地一片清凉,侵扰人们近半个月的酷热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天气的好转使我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而且令人兴奋的是下午就能退到我所排的号,如果能顺利地将大舅哥的钱退出来,那么就是推开了一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振奋。

    但当我和刘红再次踏上公司前面那块土地时,我才真正明白我的身心将要经历一场多么严峻的考验。

    天气的好转,使公司面前聚集了更多的人,维持秩序的警察也随之增加了不少。几辆警车静静的停在街边的树荫下,这其中一辆是往日不曾看到的,驾驶室后面带着一个封闭的小货厢,透过车窗能看见车内四周安装着铁条,一看就知道是押送犯人的专用警车。站在路两旁的警察全副武装,不茍言笑,比往日似乎又多了几分威严。

    看到这种情形,我的心便开始嘀咕起来。出发前的那份镇静和从容在倾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所代替。我试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但我的眼睛老是往警察、警车盯。警车、警察又使我想到了锃亮的手铐、昏暗的牢房,甚至想到了有关警察对犯人的暴殴的传闻,看来想像力丰富在一些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而这一切,仿佛过一会儿,就会发生在我这位仗义的同乡身上。

    老天!如果真是那样,我有什么法子来解决这些事呢?我几乎不敢想下去,可我又克制不住自己不到头想。这些棘手的问题仿佛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埋在我的脑海里,稍一松懈,就会自动引爆;又如无数的丝线在大脑内交织、緾绕,越来越紧。刚开始,我的头脑还稍稍有些清醒,渐渐的,太阳穴处就变得紧绷绷的,整个思维如同凝固了一般,犹如一团失去了弹性的棉花。有一段时间,我简直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但就在我正想抬起脚的那一刹那,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对我:你能走么…?是啊!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天,难道不是就为了这一刻?你能走么?你走了,两手空空的拿什么向亲人交待?况且,要是我这种情绪让刘红觉察出了什么异样,打击到他的信心,那才叫功亏一篑,什么都完了。于是,我只好强打起精神,还不时找一点话题和刘红聊聊,使他精力不能过于专注。

    但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公司大门的入口处。那由两根软软的警戒带隔离开的入口处,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就像一个美梦的入口,吸引着多少人的目光啊!

    我仔细地盯着每一个从入口走进去的人们,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找出那怕是一丁点让我能暂时感到轻松的东西来,但从那里经过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是严肃的表情,仿佛都像是一个个冒领的人。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一个个都顺利的通过了警察仔细的检查,并且隔不上一会儿,就有人表情轻松地从入口处出来。那一定是退掉了机器的人。每当这样的人出来时,便有很多人围了上去,“退了没有?…”,此时此刻,基它语言都是多余的,而那个被问道的人通常是一边将手里一叠钱仔细地数着,他那句:“退了!”的肯定的回答,在那一刻,无疑比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都动听。还没等人们问几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他便由那些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伙伴簇拥着向外走去。同样的,当下一个人走出来的时候,人们又围了上去。几番下来,我总算打听出只是入口处的两道关口检查得紧,过了这两关就松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那会儿正和刘红说话。忽然,有人在我们旁边对一起来的人说道,“你们看,那个人怎么了?”,我们扭进头去,看见一个瘦瘦的青年被两个警察背着双手从门口推了出来,他侧过头来,急促地对警察解释着什么,但这两个警察如同两架机器一般,一点也没理会他,推着他快步穿过人群,对一个站在街边的中年警察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个人手一挥,在警车旁肃立着的两个武警,快速走到这个人面前,掏出一副锃亮的手铐,“哗”的一声,将他双手铐起来,推着他走到那辆囚车后面,打开车门,往车厢里一丢,警车便鸣着刺耳的警报声,乌拉、乌拉地开走了。

    一个冒领者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揪了出来。

    这突然发生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双腿直打颤,差点没坐下去。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刘红,他脸上显露出来一种复杂的表情,让我心里直打嘀咕:他会不会变卦啊?

    九    刘红给我打气

    他呆会儿也像刚才那个人一样被抓了进去,我可怎么办?

    那一刻,我内心那一点仅剩的勇气再也抵挡不住像大山一样向我压过来的恐惧和失落。

    “我们回去吧?”我低声对刘红说道,神情落寞而又哀伤。

    “你说的,那我们就回去了?”从我嘴里蹦出来的这句话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脸由红转白,眼睛里喷出一股火一样的光茫,在这股热烈的光茫里,我感到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鄙视,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的嘴唇翕了翕,但终于什么也没说。伸出右手一把拉着我,朝着一旁的汽车总站内快步走去。

    汽车总站内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院,和传销公司只有一墙之隔,站在院内向右望去就能看见公司的楼梯,这条平常供人行走的通道挤满了等待的人们。这会儿就是能够站在楼梯里都是一件令我非常羡慕的事情,因为这些人都是通过了严格的身份检查,很快就将摆脱厄运,过上令人羡慕的正常人的生活。

    当我们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时,刘红松开了拉着我的手,“我真后悔当初答应帮你!”他显得极为生气,但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怨气。

    “我,我是怕…”我不敢接着往下说,生怕会激起他更大的愤怒。

    “怕我会被条子抓进去?”这时他的神情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出来的诡谲的笑容,“那不更好,在里面吃上几天不要钱的伙食,还省得我从早到晚看到你们一个二个绷着一张苦瓜脸,一点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你以为我不明白这样干的风险”,他看了看我,继续说道“这些天我也总算明白了,传销真的太害人了。你们那个所谓的摇摆机,吹起来包治百病,其实大不了就是一个健身器嘛,你知道么?商场里同样的机器卖多少钱?八百元!你们呢?花了三千九百元,你们的钱是草纸!

    “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说到这里,他显得平静了许多,“我是不忍心再看见你为了退掉机器那么痛苦不堪,你那么在意你给亲人带来的损失。说实话,是你的重情重义感动了我。但我真的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经不起事的人。”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都不怕,你怕啥?”

    “况且,你不去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我们这又不是去偷人、抢人,你是在为你自己的大舅哥退机,万一查出来了,你这购机单、身份证又不是冒牌货”,他用手捋了捋掉下来的头发,神情显得异常的镇静和刚毅。

    “别担心,就算我进去了,你大不了给我送几顿饭,打个电话告诉你忠爸就行了”他话中所指的忠爸,是他的父亲,在我们当地是一个以仗义疏财出了名的企业家。

    现在看来他为了打消我思想上的顾虑,把他平时从不轻易提到的父亲也搬了出来,真的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他简单的话语里透出的真诚的关切,就像漆黑的夜空中微明的星光,眼前的路虽然曲折,但那点点星光总会给人以希望,让我们有勇气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走下去。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我不是孤单的,我有亲人、朋友,那是生命中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我的人,也是我最值得珍惜和牵挂的人。为了这些生命中爱我的人和我所爱的人,我还能犹豫什么,人生的疆场从来都不拒绝勇士,进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刻,刘红此所表现出来的无私,大度和善解人意,犹如一束强烈而又明媚的阳光,正慢慢驱散着我内心满腔的阴郁,它散发出来的浓浓暖意,让我感觉如同小时候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一股细若游丝般的力量正从心间顺着我的血液流向四肢,犹如醍醐灌顶,让我豁然开朗。

    “那,那…你小心点”面对他的真诚,我还能说什么呢?

    听了我的话,刘红什么也没说,他用一种只有老朋友之间才有的熟悉的目光看着我,告诉我他知道了。

    我们又提着机器回到了公司的大门前,这时已经是将近下午六点钟。

    十    和警察的正面交锋


    天边的晚霞发出的光芒映红了头顶的天空,城市的喧嚣正在随着慢慢降临的夜色逐渐平息。街道上除了快速流动的车流,又增加一道骑自行车的人流,他们朝着各自的方向从我们身边掠过,奔向这个海滨城市的深处,这是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家。

    公司外面的人群看不出来有多大的变化。人群比起我们刚来时显得安静了许多。人们不再大声说话,只有个别的人还在低声交谈着,大家都像和我一样,在经历了那漫长的焦虑的煎熬,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不管这命运对每个人的安排是怎么样,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离我所排的退机序号比较近了,从汽车站内出来后,刘红便提着机器加入到了退机的人流中。看着他慢慢地朝着入口处靠近,我的心情也一点一点的紧张起来,仿佛有人正在用一把铁锤猛烈地敲击着我脆弱的胸膛。

    近了,近了。他终于站在了一进门的头一个警察面前。当警察拿着他递过去的证件仔细地对着他看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红和他。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头在忽然之间变大了,像有人正用一根绳子使劲地勒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站在第一道关口的警察一定是经过了精心挑选的,他那双眼睛射出的光芒,如同一柄利剑,穿透过你的脸庞,直刺向你内心深处,他看刘红时眼角扫出的余光,如同一道闪电的光芒,竟然让我不忍卒视。我将自己的头扭向了一旁,等待着那惊人的一幕出现在我眼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市的夜空是那么的空旷和耀眼,无数的灯光交织成无数个绚烂的光环,在头顶的天空交相辉映,为人们编织着一个个美丽的梦境。但面对此情此景,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一厢情愿的无奈。和我站在一起的这么一大群人,从他们脸上你找不到一丝欢快与轻松,他们静静地挤在街边的树荫下,神情中透出一种倦怠过后的宁静,深邃的目光里浸满了感动和忧伤,似乎在默默祈祷着上苍的福祉。

    当我回过头去时,刘红依然站在入口处的警察面前,他并没有把刘红怎么样,但也没有让他进去。

    在刚才很短的时间里,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挈,而且令人感到有意思的是,这一对警察与小偷之间正在彼此交谈着,因为从刘红的脸上我看到了轻松的笑容,而从警察看他的眼神里,我发现了人性的光辉在闪耀。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但我又真弄不明白,刘红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个看起来十分冷漠的警察对他会如此亲切?

    我想走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被警戒线拦起来的通道两旁被人们挤得严严实实的,要想在这道人墙上撕出一个口子来,此时似乎比登天还难。我找了几个地方试图挤进去,都如同碰在了一块块冰冷而又坚硬的铁板上,当人人都只关心自己的时候,这广漠的人间比北极还要寒冷。最终我只找到了一个离入口处相对较近的地方,透过攒动的人头之间仅有的一点缝隙把那个牵动着我全身神经的地方死死地盯住,生怕漏过一丝细节。

    说来也巧,就在我刚刚站住的时候,我前面的人群里忽然骚动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我听到了从几张不同的嘴里同时发出令人振奋的同一个声音,坚实的人墙仿佛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人被几个人簇拥着如同一个凯旋的英雄一般向我走来,趁着我前面的人们让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侧起身子飞快地挤了进去,站在了梦寐以求的警戒线旁。  这个地方离入口处不到一米,我终于看到了刘红,刘红也看到了我。

    “你来了?”他显得有些惊喜,快活地对我说道。

    “嗯!…”,我机械地答应着他,却不敢用正眼往他站的地方大胆地看,因为那个警察此时就和他站在一起。

    “前面的人太多了,站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说到这里,他朝对面的警察诙谐地一笑,接着说道:“这会儿,谁有胆子敢和我们警察叔叔挤!叔叔,你说是不是?”

    “你小子,捡了便宜还在这里买乖!”,警察温和地瞪了他一眼,侧过头来朝我看了看,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警察所特有的敏感,如同一只只蚂蚁正在我身上爬,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心情也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你就到外面去等我吧!”刘红从我的沉默中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惶恐,没等警察说话,他就解围似的对我说道。

    有了他这句话,我如同听到了大赦令一般,转过身子就想挤出人群,可我这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人们的不满,站在我周围的人仿佛在一瞬间都变成了一个个泥塑木雕,对我的行为一点也不理睬。我越是拼命地往外挤,他们就越是拼命地阻挡着我,身体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人推过来,又被那个人攘过去,双脚如同陷入了深深的泥潭里,举步维艰。

    当我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站在街边的那一刻,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心里不知是由于刚才害怕还是从里面往外挤时过分用力过猛,胸脯仍旧怦怦地跳个不停,感觉整个人如同快要虚脱了一般。

    但当我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却发现刘红已经不在警察旁边,整个大门外也不见他的踪影。

    刘红进去了,终于进去了!我忽然明白了这一点,在那一刻,我多么想旁若无人地大笑几声,又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十一  空手而归


    但一想到大门进去还要经过两道关卡的检查,我的心又有些放不下来,因为下午被揪出来的冒领者就是从进入大楼里面的人群中被发现的。只要刘红没有平平安安的出现在我眼前,没有将那一沓像征着和平和安宁的纸币放在我手心里,所有美好的设想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对我一点实际意义也没有。而唯一让我感到有些安慰的却是刘红在面对警察时所表现出来的无畏和冷静,真有点苏子所说的“无故加之而不怒,卒然临之而不惊”的大丈夫气概,一个人如果内心里有一股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他还会惧怕什么呢?

    轻纱般的浮云游移在深蓝的天幕上,满天的星星犹如镶嵌这块巨大的绒布上的精美宝石,在夜空中熠熠发光。

    仰望着星空,我忽然觉得有些释然。是呵!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汹涌澎湃的生活的潮水把我们每一个人推向那令人向往的彼岸,但真正能够到达彼岸的肯定是那些勇敢而又顽强的人们。机器退得掉也好,退不掉也好,都不是最重要的,对人生而言,失败可能也意味着从此崛起,成功也可能意味着从此沉沦,退不掉机器只是丢失了一笔物质财富,但并不是因此就失去了整个人生。何况现在真正面对危险的是刘红,而不是你。连老天都在帮你,你怎么就认定自己会输呢?

    尽管我心里在这样想,但一向对任何事都极其认真而又生性敏感的我,始终松不开心里那根一直绷得紧紧的弦。

    大楼里面早就亮起了灯,三楼的灯光显得犹为耀眼,那是人们真正办理退机的地方。而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楼梯里面的灯光能变得更明亮一些,因为那些核实了身份等待退机的人们,此刻就站在那里,而透过装在楼梯外墙上的玻璃,就能依稀看见里面的情形。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从玻璃的后面缓缓走上去的每一个人,可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长时间的高度紧张所带来的视觉上的疲劳,看上去只觉得人影瞳瞳,更不要说看清人的面容了。可尽管这样,我的眼睛仍旧死死地把那块玻璃盯住,一点也不敢松懈。

    看着,看着,我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怎么里面的人群骚动起来了呢?再仔细看去,却看到了令我感到吃惊的一幕:站在楼梯里的很多人转过身来,正准备往下走。我赶忙往大门出口处望去,果然看见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正当我寻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我从走出来的人里面看见了刘红,他手里依旧提着一台摇摆机,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于是,我微微侧过头,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壮和感动,让我忽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但我努力克制着。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等待着此时此刻,我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他,但眼前的事实似乎告诉了我里面发生的一切。我走上前去,默默地从他手里把机器接过来。

    他也没理会我,径直朝人群外边走去。

    “还愣着干什么?走,吃饭去”见我没跟上去,他显得有些生气,回过头冲我嚷道,“机器没退掉就绝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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