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胸怀

翻阅报纸，一组数据立马印入眼帘:外来人口，东莞76%，深圳68•8%，佛山47.75%，厦门45.30%，外来人口占比之高，何以有如此大的涵量，包容百万苍生?

我对城市的发展规划没有研究，但是对城市的胸怀颇有感触。算是孤陋寡闻，虽江南塞北名山大川游历过，但让人流连的地方实在不多，要么生活成本居高不下，要么其人文习俗迥异，结果一样，或明或暗的拒人干里。撇开深(圳)广(州)传统一线城市，佛(山)莞(东莞)是流连之地，大概是她们的胸襟广博小大不捐的风度和海纳百川的大气吧。无论你是哪个层次，在这里都能找到相应的接口并融入其中，让你安居乐业，从科技园到工厂作坊，从高档服务到政务到低端，从公寓到城中村，足够大的兼容量，总能让你找到适合你的工作和生活之所。

作为偶尔客串的旅者，我感觉到她最吸引人的不是发展中的城市那种一味趋高而不俯就的共性中的雅致的追求与洋气的显摆，恰是她的雅俗共容的和颜悦色的风度，广纳天光湖色与接缘日月山川之大气。

随着经济飞速发展，城市丛林大厦日多，楼层日高，直插苍穹，似乎一些地标式的建筑不高大不奢华就不足以显示现代化的程度，似乎离开我们赖以寄生的土地越高，就越能突出当局者直贯霄汉的政绩，尽管人民的生活蒸蒸日上，但房价猛蹿，几倍于居民工资指数，让底层的老百姓望房兴叹。幸好，虽然去年房价像发疯的狗猛蹿一阵，但这个南望深圳的滨临珠江的城市，影响不大，加上国家的租购同权新政及时出笼与试点，房价强差人意，至少不会让有雄心壮志的大学生望而却步。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散发着乡村气息的村庄，如夜空中星星的点缀，如天女散花的飘逸，纷披缀落在被城市包裹的角落，谓之城中村，租房充足，价位低廉，丰俭由人，各得其所，它们是房价猛蹿的缓冲剂、稀释剂与保险带。踏进城中村，你会庆幸在这个经济巨擘的怀抱里竟然还保有这样的去处，保有乡村的风味，让人立马涌起宾至如归的感觉。你看，楼群不高，一般三四层，鳞次栉比，街巷井然，绿树环绕。落霞满天，村里小广场上聚集了来自不同区域的下班族，男女老少，谈天说地，低头一族呢，在手机上同远方的亲人视频聊天，或专心于电视剧或新闻。而后，乐声响起，艳丽的妇女群按节而舞一一广场舞开始了。这村貌村俗乡情，会让你在陌生的城市里迅速找到久违的归属感。你不必顾虑，可以走进任何一个商店(不是商场)，这些商店的主人绝不是土著(土著的房租收入相当可观或不屑于利益微薄而昼夜坚守)，是勤快的外来人。他们与时俱进，选购物品，或付现钱，或刷微信，挺便利，而且可以共享WiFi，省去不菲的流量费，商店前边因此门庭若市，人气蹿升。这景况，就像乡村当年彩电稀罕的时候，乡人像看露天电影一样，来到主人家的庭院，簇拥着免费看电视剧《射雕英雄传》，也让人勾起乡村人茶余饭后，无须人招唤，每日例行的村巷碰头会的回忆。若是雨夜，人们纷纷站在店前雨达下低头看手机，店里的大妈忙着找来大大小小的凳子，招呼大家坐下，热情贤惠。村里都有蔬菜市场，肉蛋菜蔬，悉听尊便，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路口旁，还有露水摊，那是清闲不住的随子女移民来的老婆婆，捡起荒废土地，侍弄菜园果园，自给之余的蔬菜水果，新鲜而价廉。大概是城中村的移民之多，从黄昏至夜晚，时有外籍客，货车满载，停在显要位置，喇叭里张罗“便宜卖了!便宜卖了！”，车里或红薯土豆玉米棒，或山药苞菜甘蔗，或苹果雪梨香蕉西瓜，下班的打工者心中有数，一看到价格比商店便宜，购买踊跃，数量也多，为买到便宜而心情大悦。村里的小公园里，篮球场、乒乓球台、健身器材就摆在那里，吸引的人不少。夜幕重遮，但闻池蛙唱晚，蛐蛐脆鸣，牡鸡啼晓，深巷犬吠，熟悉的夜曲，宛若人居乡下，客心渐安。这城中村虽融入城市河流，但乡野个性犹存，不仅使人们降低了生活成本，在食宿上修闲上得到了实惠，还让人重温到久违的乡村气息。

来到一个城中村，眼球被村子前排的一排龙眼树所吸住。时值盛夏，顺眼望，斑驳的树干曲折旁逸，树上龙果一串串、一堆堆、一坨坨，掩映在碧绿如洗的枝叶间，枝头承压，弯曲如弓，不堪重负。阳光灿烂，照得叶果闪亮，煞是壮观。这些树是村民投标领养的，眼看果甜蒂落，龙果熟透开裂，从树上滚落下来。每天早晚，可见到树主人搭了架梯，携了箩筐或大果袋，攀爬树枝，小心翼翼地满心欢喜地剪下枝枝龙果，并除叶去芜，就地设摊贱卖，你可以买到并饱尝比大商场便宜的时新果品。我素来只知龙眼源于商店，今天方知其道，就地买了几斤尝新。一个早晨，我从浓荫匝地的龙眼树下经过，正遇两位老人欲抬举长梯直立，甚为吃力，我趋步上前，用脚抵住梯档，帮忙用力竖起，他们开始了采摘。老人拉住我，执意把采来的第一串龙眼塞到手里，“尝一尝!”“尝一尝!”殷勤而诚挚，让我好意难却。后来在路途，遇见老人蹬着装了龙眼的三轮车上集市，便微笑招呼，老人停下车，又是一番奉送，温情可意，让人心醉。没想到，一个微小的举动却受到如此礼遇，本土人如此淳厚朴质，如此重义重情!我想，正是这一个个的有如此品质和品位的集合的群体，才让外地人感化到浓厚的淳朴的乡情，才有宾至如归的心理归属感吧。

日上中天，走在林荫匝道的非机动车道上，你感到酷暑之下阴凉，这时有一个个著橙黄马甲的清洁工挥帚清扫的身影，这是弱势群体，老人大约年届古稀，推着装载垃圾的小三轮车，扫扫歇歇，问他，他笑着回答。他来自湖南，独身。“你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问呗。”“除房租和生活费外，一个月一千八百块够吗？”他微笑，点头，用嘴指向三轮车上的纸箱塑料瓶杂物。我明白了，惯于乡村劳动的他，清洁工是顺带的兼职，尽管一日两三次，他还有大片的时间，收破烂也是他的正经事。不由得惊诧这老头的胆识，惊诧于这城市偌大的兼容量。

当然，毫不讳言，城市也不乏其异端。一次因访问朋友，我不得不乘列车到常平火车站，下车时已是在下午，风啸雨密，因未备伞，只得避于车站一餐馆空无一人的大篷内，暂歇时，谁知，一着穿黑色T恤衫满身横肉的胖头老板，手执木棍，面露愠色，口里像日本鬼子哇哇嚷叫，高扬木棍气势汹汹地扑向一群避雨者，凶神恶煞。其后到镇中心，本来有公汽，偏问路于出租车主，结果人地生疏被他谎言所骗，只得舍便宜的公汽而搭乘出租车，枉花几百。“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瑕不掩瑜，常平的不快毕竟是东莞的微瑕，毕竟有那么多的外地人血液融入了城市。

在乡村人眼中，城市是钢筋水泥的丛林，路被硬化，草木被贵族化，人被精致的世俗化。习惯了天圆地阔的大气的外来务工者，活动空间被压缩得空前的逼仄，车间商店之余，特别是周未，哪里是这些“巴人"的容身之地?在这里是不大犯愁的，周未，若情趣雅致，可以到会展中心、图书馆、舞剧院、体育会馆、文化广场等热闹红火的场地消遣，足以怡情养性。有很多人带着孩子，来到市图书馆，阅览厅杂志满架，老少云集，甚为热闹。图书大厅里的桌位已满，为读者专设的读书大厅座无虚席，长桌上摆放着人们备具的餐饮物，挟书背包，一副全天鏖战势头。兴许在一楼大厅正在举办名人画展和讲座呢!若无此趣，也有相宜所在，大大小小的生态公园张开怀抱，等着你亲近，让你觉得来自广袤天地的你与温润阔大的她有天然的缘份，有了众多的公集，她正是你假日情人，而且多着呢，哪个镇不有几个公园呢？但看城中公园就知道她壮观的规模与超凡的气度，佛山乃岭南文化景观荟萃之所，暂且不表，看看广东的新贵东莞，人民公园、可园、元美公园、旗峰山生态园、同沙生态公园、榴花公园、西湖乐园、植物园、银瓶山植物园、松山湖中心公园……一串串，如天上散落的珍珠，如仙女飘散的鲜花，这些公园，使拔地而起的城市巨人在腾飞之时注入了大地母亲的深厚的地气，公园的景况与美丽乡村如此切合，乃天地缘合，树林阴翳，浓荫匝地，植物芊芊，蓬勃恣肆。绿主宰着一切，铺天席地，一望无垠，地被绿毯铺盖，下面掩映着的是没有硬化的赤裸的土地，可以吸收雨水的柔软而不失肥沃，土里蕴含土气，使得“洋”气终必归附的土气，是城市对水的蓄积消化利用的“海绵”。不用说这里屏峦叠翠，花团锦簇，曲桥回廊，荷花活水，动感世界……也不用说亭榭楼阁，名人真迹，历史遗址，叫人流连忘返的人文景观。且说这汪洋恣意的绿吧。盛夏到过观音山森林公园的，想必对她的二十度下的清凉体会犹深。人入其境，其清新静凉让你溽热顿消，打着嚏斗，凉快得直呼过瘾，入夜还得加衣添被。这是天然氧吧，是绿化之造福，由此可窥见众多特色公园之一斑。有关统计数据显示，其绿化率，超过国标十个百分点。惯于呼吸新鲜空气惯于自由的乡村人，在这里可找到相宜的生态环境，可足以引为知音。

量度市民的幸福指数，论者纷纷。我认为: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生活有保障;生活环境舒适，生活成本不高，让人心有所安;有与情感精神相合的民风民俗，让人心有所归;居者各得其所，如此，足矣!

很多城市也在招睐人才，却附有众多苛刻条件，结果是引进了人才精英，负效应层出。城市的这种掐尖，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乡村的一种傲慢，一种极不公平的歧视，近乎掠夺，利一己之私，无视被掐光后的失衡的乡村人文生态。而一座城市若要多维度引进，在国家推进城镇化建设背景下的今天，必有一种非凡眼光，一种非凡胸怀，一种非凡底蕴，一种非凡气度。

对于一个有发展前瞻的城市而言，如何留住来自天南地北的城市务工者，这是对城市胸怀和决策者的考量。

且看一组外来人口在城市中占比数据:深圳68.8%，佛山47.65%，厦门45.3%……观此，不得不思考叩问:移民城市是怎样在源源不断的移民中，归整消化了滚滚而来的移民潮，并保持了可观的经济体量与发展速度，使城市葆有恒久的生命活力与张力?

无数的外籍人，被处于南国的深广佛莞所吸引所容纳，且多少年来，城市磁力日增，吸纳着数百万人在此安居乐业，诸如入居城市的新人系统工程的推进，繁荣着以工业制造、服装生产和外贸物流为龙头的企业，不能不说是个大创举，是个现代奇迹，不能不佩服这种大兼容大雅量之下的大胸怀!因为这大胸怀的背后，既要为人各得其所创造安居条件，又要勇于担当，追求人的素质提升与城市发展的协同，设计和完成改良和改造之重任，实现宜居乐居的民心工程，还要顾及通过返乡者的传感效应反哺乡村……感乎此，不由得喟叹:伟大的担当，壮哉!

                        20170807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