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杂货店》读书笔记之十一
《解忧杂货店》（[日]东野圭吾著,李盈春译，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版）是一本构思精致、饱含温情的小说。没有大盗，没有谋杀，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步步惊心，看起来却让人心绪难平。万千烦恼虽出虚构，真实世界却也不难发现类似的影子。每个人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纷繁的世界。因为内容互补，旁见侧出，又往复穿越，语涉志怪，难免带来一些阅读上的障碍，故理出线索，以飨同好。疏漏舛讹，欢迎指正。
——此为《解忧杂货店》系列札记开场，为免读者中途浏览，不知首尾，故作为每篇札记开端。
和久浩介的晕眩
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和久浩介非常晕眩。
1988年12月26日（《关键时间点推定》论证了武藤晴美这一天去丸光园。小说第五章《在天上祈祷》透露也在这一天武藤晴美遇见同样来丸光园的藤川博，后者随后就去了杂货店。小说第四篇《听着披头士默祷》记述了他和浪矢贵之的见面），他从浪矢贵之嘴里听到一个与自己形迹极为相似的人，陈述了父母夜逃自身苦闷的事情。同样的，此人还向浪矢杂货店写信咨询，最后还写了感谢信，感谢浪矢杂货店关键时期给予的关键指点。他听从了浪矢杂货店的建议，追随父母夜逃，一家人同甘共苦，最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切那么完美，完美地好像一个以“很久很久以前”开端的老日本童话。
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和久浩介估计作如是观。
那个人不是他，他们遭遇有很大不同。和久浩介只是有些纳闷：怎么夜逃的情节跟自己那么相似？可怜的孩子！
二、迟到的真相
1970年3月14日，大阪世博会开始。和久浩介打算春假去看，被父母拒绝。要买新衣服，也不被允许，母亲找理由推搪。父亲也不打高尔夫了，家中争吵不断。父亲的爱车消失了，搭电车上班，母亲不再当剁手党疯狂购物。八月的一个晚上，父母向他摊牌，打算月底偷偷地搬家。没过几天，又强行把和久浩介的音响全部卖掉。以至于八月最后一周的某天，同学打电话来听披头士唱片，和久浩介不得不托辞拒绝。父亲对他卖掉披头士唱片表示赞同，认为可以不占地方。又抱怨贱卖了，甚至还企图跟和久浩介要卖唱片的钱。出门在富士川停车上厕所的时候，父亲还说最近不给他零花钱，因为他卖唱片有钱。
被卖掉音响的和久浩介极度失落，父亲在他心中的人设一朝尽毁：
对于父母，尤其是父亲，浩介失望到了极点。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父亲为荣。……从不时听到父母的争吵中，浩介逐渐了解到大致的情况。贞幸不仅不是什么成功人士，还是令人不齿的懦夫。面对不断膨胀的债务，他打算一走了之。听他们的口气，公司似乎陷入了无法挽回的经营困境，而这一切败露的期限是下个月。对公司的员工他也瞒得密不透风，一心只顾自己得救。（P159）
逃跑途中发生的事，让他对家人最后一点依恋也没了：
贞幸没洗手就出了卫生间。盯着他的背影，浩介内心的某根弦啪地断了。那是他对父母最后的一丝眷恋，希望和他们在一起。而今，这根弦断了。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P181）
和久浩介彻底丧失了对父母的信任。
42年后的2012年，9月12日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和久浩介在小镇的披头士主题酒吧得知了父母下落,酒吧妈妈桑原口惠里子的哥哥是和久浩介初中同学，惠里子把从哥哥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他,说哥哥的同学，一家人欠了很多钱，在跑路的两天后,集体自杀了。他们在夜里偷了一条小船去海上，父亲给妻儿下了安眠药，推妻儿下海，然后自己到陆地上上吊了。自尽前，留了遗书，写着杀了妻子和儿子。
和久浩介豁然贯通。
父母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儿子半道逃离，让他们下了决心。为儿子躲避危险考虑，诡称杀了妻儿，投入大海，大海茫茫，找不到遗体，别人也不会起疑。人死灯灭，很多档案资料就会随之注销。警察、儿童福利所职员等人难以找到和久浩介的真实资料，自然就无法弄清藤川博（和久浩介的化名）的身份。毕竟是生意场上的高手，和久贞幸行为惨烈，而思虑周密，舐犊之情满溢。
三、打开心结
和久浩介想起父母的话：
需要多长时间、应该怎么做，我现在还说不好，但是我们一定能恢复到以往的生活。我向你保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人。为了守护家人，我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P171）
我就不用说了，你爸也是一切为你着想，只要能让你幸福，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真是这么想的。（P180）
当时他觉得完全是在骗他，现在觉得那番话并不是说谎，因为父母的成全，才有今天的自己。
浩介摇摇头，呷了口威士忌。不可能有这种事。就因为摊上那样的父母，害得他饱尝艰苦，连本命都不得不舍弃。能够有如今的生活，靠的是他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其他。尽管这样想，后悔和自责的情绪依然涌上心头，这也是事实。因为自己的逃走，导致父母别无选择，是自己把他们逼上了绝境。在逃走之前，为什么不再向他们提议一次呢？告诉他们，不要趁夜潜逃，回家吧，全家人一起从头再来。（P204-205）
和久浩介痛悔草率，陷入深深的自责。之前的锐气和自信分分钟粉碎。
知道真相前，他写信给杂货店，还认为自己的决定没错，自己得到了幸福，没有遵从杂货店的建议是对的，人生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开拓。字里行间都是自满、嘚瑟。知道真相后，他觉得刚写的信没有任何价值，无知地洋洋得意，愚蠢地自我吹嘘，缺乏对浪矢杂货店的敬意。一下子撕碎，提笔重写。他担心“浪矢爷爷”心里有负担，决定不写实情。
今晚的活动是为了祭奠浪矢爷爷三十三周年忌日。既然如此，就该让过世的老爷爷安心。虽然公告上称“希望各位直言相告”，但并不代表必须写出事实。重要的是告诉老爷爷他的意见是对的，这就够了。（P206）
和久浩介化名出于厌弃，得知真相后深切忏悔。第一封写完，看了1遍，觉得“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可以走向终点了”，有“自己掌握命运，大功告成”的感觉。撕掉这封信，写完第二封，他又看了几遍：
浩介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浪矢爷爷的儿子曾经说过另一个夜逃少年的感谢信，跟自己这封信何其相似。当然，这只是巧合罢了。（P207）
第二封信投进去，“浩介只觉得一身轻松。或许因为一切才终于画上句号了”。（P208）
1988年12月26日听浪矢贵之提及另外一个小孩的回信时，他的反应是：
没想到会有如此奇妙的巧合。这么说来，这个小镇上还有一个孩子怀有同样的苦恼？（P199）
我们知道这不是巧合，写信的少年分明就是一个。
不明真相的和久浩介，晕菜了。
好在，他知道父慈母爱的本来面目，也不再揶揄浪矢雄治的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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