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遥洗漱后回到房间，乐思思已经睡了。只是在睡梦中仍紧锁眉头，脸上满是不安。方遥帮她把被子掖好，自己也躺上床。
在店里方遥哈欠连天，要是可以，站着也能睡着。现在已经睡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双目直愣愣望着天花板 ，月光从窗口透进来。耳边隐隐听见楼下的开关声，回响在走廊里，不知惊扰了睡的清梦。
白日里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无限放大，竟让人在心里生出几分禅意，似要有所领悟，仔细琢磨，又什么都不是。就好像你身处水中央窥那月儿的倒影，你往左瞧去，它就在你左边；你往右看去，它就在你右边；你往后探去，它就在你后面；到了最后，你往前面一扫，前面也有一个。四面向你袭来，但你碰不到，捞不起。一触碰，留下破碎的光芒。
方遥睁着眼瞪到深夜，不知何时入睡。迷迷糊糊听到闹铃，伸手摸到手机，睁开一只眼，摁掉。再次睁眼时，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乐思思因为今天是晚班，也还在睡梦里。
她直接从床上跳起，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吧。换衣、梳头发、刷牙，用冷水摸了下脸。早餐？早餐就不吃了。
方遥一边飞奔，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竟然敢在关掉闹铃后睡觉，胆儿肥了。不知道吗，梦里一秒，现实十分钟。
方遥可不敢迟到，店里打卡。迟到一次，以自己的工资算，一天白干不说，还要倒贴钱。
一到店里，刘银又在日常刷存在感，见她急急忙忙跑进店里，便凶神恶煞朝她过来，阴阳怪气：“呵，你迟到了，可是要扣钱。快拿钱来。”
“让让，我忙！”方遥绕过他，眉宇间写满了厌恶，不动声色用旁光瞥了一眼他。在了解刘银的本性后，他也好像不屑在方遥她们面前伪装了，他的所作所为越发让人大开眼界，将厚颜无耻发挥到极致。
当看到打卡机小小绿色荧光显示屏幕出现“签到成功”，方遥脑海紧绷的弦才松开。
新的一天，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打扫卫生，搬动物品。然后，掐着手指头数还有几天到合同期。在这，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待了。
白天，手机店不忙。方遥坐在店门口，招揽客人。
方遥在这偷得的半日闲里，常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公司，到底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存在，说是手机店，却靠忽悠别人办理分期付款牟利，做事毫无廉耻，能骗一个是一个，能骗一分是一分。还天天对员工搞洗脑模式，难道不知道，真材实料的好处才是最好的洗脑，而不是画大饼。
店里有一个活动，为了招揽客人，他们在门口摆了张桌子，用气球扎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吸引小孩子。好吧，通过吸引小孩子的好奇心，再吸引有小孩子的父母的注意，才是他们的目的。
在一个的平常的一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从店门口经过，那五颜六色的气球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视线，目不转睛盯着看。方遥心里一阵厌烦，刚要开口赶走他，眼角瞟见副店长已经发现了那小孩子，微微动了下嘴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又紧紧闭住。只见副店长笑眯眯走过来，态度可亲招呼小孩过来拿气球玩。
小孩乐呵呵跑过来，高高兴兴地接过气球，拿着气球开心得笑了。
不多时，小孩父母开辆三轮车到了店门口。见自家小孩在一家手机店门口正玩的开心，副店长抓着机会，三言两语邀他们进门。
小孩被父母牵着进了点，眼睛还紧紧盯着手中的气球。
玩吧，玩吧，这将是你玩的最贵的气球。方遥转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八月初。
店里有所谓的规定：业绩不达标，店长将会被刷下，换新的带头人。
八月里的第一天，方遥下午上班时，发现店里有一大半是新面孔，客人挤满了店里，新面孔员工在热情地为客人介绍产品。
发生了什么，这对于店里可是从来没有的盛况。店长就换了？
早就听说，新来的店长是个厉害的角色。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等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方遥凝神细看店中的客人。
只觉一团怒火从心间窜遍全身，愤怒使四肢僵硬，麻木穿过人群，放下物品，缩在角落里发呆。眼神死死盯着他们，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店里，店里的客人，全是老人。
真是，真是，令人发指。
头发灰白，脸上条条皱纹，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浑浊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因衰老而有些驼背的身体正靠在柜台上，仰头眯眼专心听着导购介绍。
每说一句，导购脸上的笑意深一分。而有些老人是不是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的话。
因为申请贷款有年龄限制，18周岁以上，男性最高60岁，女性55岁，处级以上干部延5岁的合法公民才可以。因此原先的店长让店员不必花费时间在老人身上。
而现在，他们为了钱竟然专找老人下手。
什么，你说，老人不符合贷款申请条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什么规定，都能暗箱操作。如果有不行的话，那是你本事不够大。
老年人相对来说文化水平较低，掌握的社会信息不够，对他人缺少警惕性，以及老年人只身智力的退化，而一些人正是好利用这些从事针对老年人的违法犯罪活动。
要······要不然，就······就报警，吧。
可，有用吗？
还是，算了吧。
当他们把门帘拉下的那一刻，方遥又度过了难熬的一天。
方遥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儿，刚转身走几步，就被人叫住。
原来是现任的店长。
现在三店任命的店长面相严肃，不苟言笑，看上去是个正直热血青年。寸头，穿衬衣打领带，精英打扮。姓邓，名海。
他叫住方遥，告诉她，等下要在一店开会。
哦，忘了说，喜欢开会也是这公司管理的一大特点。
每天俩小会，一周一大会。
会议开头是某位领导在台上描绘公司前景的美好宏图，讲述在公司努力工作的钱途不可估量，标绘短期即可获得的高额回报。然后，是打温情牌，营造如同家一般的生活氛围。当然，也会公布一些销售标兵的业绩，以及他们得到的报酬，以此来激发人们的上进心。
店里最后，肯定是要大喊口号，增加人们的认同感。
“加油！加油！我最强！加油！加油！我最棒！”
“加油！加油！我最强！加油！加油！我最棒！”
“加油！加油！我最强！加油！加油！我最棒！”
现场气氛活跃，众人情绪高涨。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能月收上万，买房买车，走上人生高峰。
方遥对于这种会议深恶痛绝，每次开会时都生不如死。但他们又强制要求一定要参加，不去不行。
现在说又要开会，方遥感觉自己的头又在隐隐作痛。
暗中叹气，撇撇嘴跟他们进了一店。
一进店，方遥就看到了乐思思，也是一脸愁苦。她们两人在会议开始，自发站在了后头。
不管前面的人在台上如何滔滔不绝，方遥与乐思思在后面，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又要开始洗脑了吗？
是那个黄经理在演讲。乐思思听到他声音的一瞬，身体不自主轻微颤抖，脸色发白，出冷汗，嘴唇紧紧抿住。方遥敏锐发觉她的不对，有些担心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问她还好吗。同时在心里对于黄新更加反感与嫌恶。
乐思思挤出一个笑容，拍拍方遥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站直身体，正视前方。
方遥见状，也就不再询问。可眼底的难过和担心不减半分，思思，你可知道你刚才笑得要多勉强。
怎么总是黄新开场白。
是因为他在这里的职位最大吗？
不过，好像也没有见过其他所谓的领导。
方遥眯着眼瞧着黄新在口若悬河。
人模狗样。这是方遥在心中的结论。
有些无聊打量四周，其余人皆被经理动人的演讲所感染，被那种所描述的幸福、成功深深吸引。
众人眼前出现了自己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画面。脸上不禁露出痴痴的笑容。
黄新情难自已，又道，自己的堂弟以前无所事事，自知惹是生非，让他的父母伤尽了心。但出来工作以后，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就努力工作，让自己的业绩上去了，去年还买车孝敬父母。所以，大家加油好好干，也能做到一年买车，三年买房。为父母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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