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磨

少年时，独处是一种煎熬，要么朋友来邀，要么到处去约人。岁月渐长，独处是一种享受，沏一壶茶，洗一盘水果，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看看书，写写文。

想起前些天和几个朋友闲聊，各自谈写文章的心得体会。聊到写文时到底哪个环节最头疼，有说是前期酝酿，有说是创意架构，有说开篇落笔，不一而论。我觉得写完初稿后的审核打磨最头疼，虽然写文只为悦己，纯属爱好，今称自嗨。如若己之不悦，何来悦人。故当每次看着自己的手机和电脑中，一堆未打磨完的半成品，心有戚戚。

倒不是因为自己懒，否则不会有一堆半成品，主要还是难得闲暇。其次就是因为文章打磨耗时远比写文耗时要多得多，严谨得多。有时痛快写完一篇千字文，可能只需一小时。但打磨对我来说，则需要两三天，如果按小时换算，大约三小时。成文和打磨文章需消耗的时间比例大致为1:3。反复斟酌用字用词、语句流畅程度、结构合理性、修辞手法运用等等。

偶尔回看自己写过的文字，时常还能看出些端倪。不一定就是语病、文法错误，而是常能看出缺少打磨、匆忙而就的痕迹。比如有些该展开细节描写的地方未展开，有些定语状语补语还可以再精简，有些断句、分段的合理性还值得斟酌，用词用语还可以更精准等等。

写或许可以根据状态，信手拈来，一气呵成。打磨则是小心翼翼，一丝不苟，逐字逐句逐段核对，精雕细刻，丝毫不能马虎。这点类似挖钻，挖只需要选对地方，耗时费力开采。而打磨钻石，则需要七八道精细工序，丝丝入扣，每个环节都不容有失，方能成为商场中所见售卖的成品。

写是牛饮，狂灌几杯下肚，甚至还可以对着瓶子吹，只要有感觉，喜欢。打磨则是细品，小抿轻沾唇，口中再三循环，在每个齿间、味蕾中洗刷一遍，半刻后，方才下肚。

写时淋漓畅快，仿佛世界在脚下，天马行空任我行，但一到打磨环节，尤其对喜欢畅饮，或是急性子的人而言，则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写到有感觉时可以像老僧入定，久坐一两个小时不动，任凭指尖在键盘上轻快舞动。等到打磨时，隔三岔五就挪窝，仿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要么去趟厕所，要么喝杯茶周围走动一下，要么找点吃的，舒缓一下疲劳的大脑神经。

十多天前，天气预报说“木兰”台风要来，我刚挤出时间写好数百字。过后两天一忙没空打磨修改，等到空闲时，台风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起哑然失笑。五天前，天气预报又说“马鞍”台风要来，结果跑得比木兰还快，昨天甚至还没准备好动笔，今天它已经走了。唯遗憾留下两行打油诗：

木兰配马鞍，席卷几重洋。

呼啸万里去，卸甲归故乡。

看来我写文章的思绪有点像这两个台风，来时风起云涌浪滔天，一路横扫三千里。一到打磨环节，就成了低效拖沓，踟蹰不前。这恐怕就是我制造了一堆半成品，而成品只有寥寥的缘故。

这行文和打磨之间，或许正如我的人生，青春一路狂奔，书写激情快意，缺少停留沉淀。待历经岁月蹉跎，几番成熟磨砺，才能体会独处之乐。再激昂的文字，也需静下心来，再三打磨，方不失为一篇好文章。

如此，写下的不再是文字，而是岁月；打磨的不再是篇章，而是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