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与爱

作者: 葵花籽籽 | 来源:发表于2015-08-16 11:24 被阅读61次

           甚至无须倾听他们的声音,就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事迹里,即可看到生命从没像处于忧患时那么伟大,那么丰满,那么幸福。

                                                                                                                                        —题记

          我不是一个小偷——他时常这样庆幸地想着。

          也许,他真的该庆幸,仅因为他的老母亲。

          孩童时期,他便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一块块被球撞碎的玻璃,邻家被糟蹋的菜园子,亲友被欺凌的孩子,硬是让他的单身母亲由青丝熬成了根根银丝。

          母亲是个洗衣妇,一个普普通通的洗衣妇。她没有灵活的头脑,也没有纤细的手指,更没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她仅仅是一个洗衣妇。

          老母亲已上七十了,他也是一个四十奔五十的人了。大概是恋母情结,在城里工作的他每个星期都会回乡村一次,为的是能多看看母亲已没有牙齿的笑脸。他也会时常沉浸在脑海中,回忆着,回忆着那藏在母亲心底的往事。

          又是一个不安宁的晚上,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敲打着张老伯商店的橱窗上。深夜十点了,村里亮起的橘黄灯光一盏盏陆续地熄灭了,唯有几百米开外的一幢土砖屋里还若隐若现地摇曳着灯光。他轻轻地摸索到房屋投下的黑影里,老伯早打瞌睡了,依偎着在摇椅里,睡得正迷糊,壁上的黑白电视里窸窸窣窣地不断有人在讲话。

          他脱掉了已快磨断了的草鞋,赤着脚,猫着身子走进了老伯才操办了几年的商店里。

          他喝掉了老伯几十块钱一桶的酒,扛着一卷花色布大摇大摆地走在菜地的田埂上,他要把这卷花色布藏在柴房的枯柴后面,等着哪日风声过去了让母亲为他扯布做新衣裳。

          从小到大,他还真没穿过新衣裳。他总是一身灰色的打扮,学校里富农家的孩子给他取了一个绰号“黑乌鸦”,为这事他和别人家的孩子常闹矛盾。他开心地嗅着新布上崭新的气味,幸许,幸许他也能穿着新花衣走进学校。

          他不是一个会吸烟的人,倒是有一个嗜好,抿茶水。他也不要别人送来的上顶好茶叶,而母亲在老乡家买的“幸福牌”茶叶他就心满意足了。他微微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看着他的母亲,母亲正努力为他纳着新棉鞋。冬天来了,麻雀也在树桠上铺就了一个个暖暖的窝,而他,只有穿着母亲亲自纳的棉鞋,才觉得暖和。

          他刚从柴房里走出来,便看到几百米外灯火通明的商店,狗吠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窃窃地笑了。

          母亲已歇息许久了。刚打开屋门,他便看到母亲那张严肃的脸。

          他玩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钥匙丢在田里了,天黑了找不着,找了好久才……”他是一个怕母亲的孩子:他害怕母亲质疑的眼光,像一面能照出清白的雪亮的镜子;他害怕母亲脸上的不屑,那是在他犯错之后对他人格的看不起;他更害怕母亲那双手,那双常令他隐隐心疼的手。

          母亲让他休息了。她就着已快没进油里的灯芯的微暗的火,为他缝补着衣服。他看着母亲的映在墙上的偌大的身影,他偷偷地哭了。

          翌日清晨,老伯家遭窃的消息传遍了小小的乡村。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泥地的边上,邻居家的孩子正捧着一个小盒子往家走。

          “我说你买什么呢?”

          “锁。”小孩窃窃地看着他,又大胆地补充了一句,“不是张老伯家丢失了东西了吗?我妈让我也买把锁防小偷。”

          他凄然的笑了,他家实在没有买把锁的必要。

          母亲累了,轻轻依靠在暖和的褥子里。看着他沉思中的脸,母亲不禁笑了,他忙惊醒。宁静的深夜,母亲催促着他早点休息,他答应着,为她掖好了边沿的毯子。没有星星的夜晚,更让他浮想联翩。

          他回想着母亲发现新花布后的愤怒。天已经放晴了,太阳懒懒地照着柴房前洒落了一地的枯柴。母亲已去老伯家赔礼道歉了,还带着家中仅存的几百块钱。他脸色铁青,跪在屋里冰凉的炕上,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破损的窗户外不时有好奇的村民张望着。他一动不动。

          家里堆积着的衣衫该洗了,回来后,母亲便洗着衣服,没有搭理他。已经冻肿的双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母亲不禁瑟缩着。他爬起来了,转身走进柴房提来了一壶温热的水,母亲推开了他,一壶水洒在了地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伏在炕上哭了起来。

          那时他还只有十岁。一壶温热的水,母亲从来都不舍得用,都是用在薄毯里用瓶子盛着焐热着被窝。一壶温热的水,需要一盒火柴。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她再也没有心力去责骂她的孩子,就像以往邻家阿婶气势汹汹的跑来,拎着他的衣服,而他的手里紧紧握着几个胡萝卜一样。

          那天深夜,他早早地休息了。梦中,他还想着母亲那双手:已被水泡腐烂了的手,指甲没有了新鲜的色泽,双手嫩红嫩红的,十指都长出了厚厚的老茧。

          为着母亲那双手,他再也没有与他人闹过事。

          他走进了母亲的房里,母亲已睡熟了,他悄悄地为母亲掩好了窗。窗外,一片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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