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粉玫瑰
夜来香是一家位于地铁口的小花店,整间铺面算下来也就五六个平方,花店的花不多,但每一束都是店主阿香用心挑选然后用上精美的包装材料扎成的。
夜来香与别的花店不同,老板阿香只做夜间生意,每晚十点营业到早上六点,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什么“虎狼之地”。
是夜,阿香像往常一样坐在狭窄的店里拿着iPad追剧,挂耳咖啡早已被冲泡得失去了苦涩,要是再续上几杯,怕是与白开水无异了。
“老板,有康乃馨么?”
阿香没听见,电视剧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
“老板,我想买一束康乃馨!”
阿香抬头,一个戴着黑色框架眼镜的姑娘站在她的店门口。
“有的有的,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阿香赶紧放下iPad,从只容得下一人的过道挤出来站在女孩旁边,“康乃馨有红的、粉的、紫的,还有白的,看你喜欢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帮我选一束好看的吧,我忘记了妈妈的生日,希望现在送去医院还来得及。”
“医院”二字让阿香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她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眉清目秀,黑色的直发被随意的绑在脑后,黑框眼镜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褪色的牛仔裤,泛黄的T恤衫,手里拎着藏青色便当袋儿......
“粉色康乃馨搭配几朵百合花,再点缀一些满天星和栀子叶,朴素又不失温情。”
阿香熟练得将花束包好递给姑娘:“99块钱,现金还是扫码?”
这是阿香开业以来接的第一单,她并没有多高兴,买花那姑娘道了声谢谢就小心翼翼地抱着花朝地铁口走去,再不快些,怕是赶不上末班车了。
阿香就这样慢慢地守着一隅馨香,直到从四周高楼的缝隙间瞥见一抹鱼肚白。
她从店里抱了一束花出来,是一束粉玫瑰,玫瑰绽放得犹如舞台上那些身着华服的女郎,一个个在舞池里旋转跳跃,长长的裙摆被甩得在空中与风起舞,恰似这一朵朵花瓣舒展的玫瑰。
“哟,这是又没开张呢?”
早餐摊上,卖豆浆油条的丽姐看着阿香打着哈欠从远处走来。
“开了啊,一个姑娘大半夜买康乃馨送去医院的。”
“不错啊,今儿能给顿早餐钱了吧?”丽姐端着碗豆浆放在阿香坐的小桌上,“油条自己拿,我得赶工了,一会儿都起来上班了哪忙得过来。”
阿香自顾自地取了一根油条一个茶叶蛋,坐在一旁默默地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丽姐收拾桌子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只收到一束粉玫瑰。
“死丫头,一天不务正业,花能当饭吃啊!”丽姐朝着阿香离开的方向嘀咕了一句,眼角被晨风吹得有些湿润。
“玲儿,你看,香姐姐又给你送了一束花。”
丽姐将粉玫瑰放在床边的书桌上,那是女儿玲玲曾经伏案做作业的地方,可如今,丽姐看了看躺在床上萎靡不振的女儿,又立马将头偏过去,无论何时,只要看到玲玲的样子,她的心都如刀割一样,眼泪也会止不住地往下流。
“医生让咱们明天回去住院,我去收拾些东西,就在隔壁,你有事就摇铃,好吗?”
丽姐又将一个生满铜锈的铃铛放在离玲玲近些的地方,但又担心她离得太近反遭感染,玲玲最近反复低烧,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玲玲点点头,患病已经第三个年头了,她早已失了孩子般红润的面颊,苍白是写在脸上的代名词,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海,看不见任何生气。
阿香回去睡了个好觉,直到肚子饿得不行,外卖小哥在门口不停地敲门,她才从床上缓缓起身,穿着不合脚的拖鞋朝门口走去。
日子像是复读机一样,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内容,阿香照样守着花店从深夜到黎明,从满天星河到晨光熹微,从花朵初绽到殁于枝头。
城市的秋,只在地上那被风卷起又飘落的枯叶上,阿香看着它们被风从树下吹到对街,又从对街被吹回树下,飞来飞去,还是回到了起点。
殡仪馆安静异常,阿香找到那个小小的灵堂,丽姐蹲坐在墙角,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遗像上是一张清纯可爱的笑脸,女孩的刘海快要挡住眼睛了,却挡不住她眼角的笑意,只是这笑脸终究只能被定格,沦为尘埃的落脚地,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泛黄,灰白,直至被完全吞噬。
还是一束粉玫瑰,可能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但是玲玲生前喜欢,十分喜欢,阿香知道,她一定站在丽姐的旁边,不舍离去,于是她将花放在丽姐身旁,玲玲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嗅着花香,数着花瓣,让妈妈给她唱“花香”。
记忆是阵阵花香,
一起走过永远不能忘,
你的温柔是阳光,
把我的未来填满,
提醒我花香常在,
就像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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