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佛光寺是临时起意。
因膝盖不适,五台山穿越止步于南台之外。忽然间,“去佛光寺”的念头就疯狂地占据了脑海,并说走就走,亲眼目睹了这座中国伟大的古老建筑,成就了我与佛光寺的千年之约。
一个小时的车程,翻山越岭,从台怀镇匆匆赶到豆村镇的佛光寺。下午三点半,秋天的阳光灿烂,天蓝云白,佛光寺游人稀少。
说是寺却无僧人住持,千年前香火极盛的寺庙,如今是国家重要文物,被保护在五台山景区外一隅,没有景区内寺庙的熙攘喧嚣,寺很静。
入山门再进拱门,拱门呈压顶之势,门内,陡峭的青砖台阶如一堵墙挡住视线。此间夹缝逼窄,光从顶上来,仰头,有树冠如碧云镶满一方蓝天。
壁立的台阶要以膜拜的姿势攀爬,一步一步向上,建筑的顶、檐、墙、基,如绘画一般自上而下地逐部呈现。至高台,豁然开朗,画,亦成。
重建于公元857年的佛光寺主建筑东大殿雄伟壮丽,迎面安然端坐。举目,那块“佛光真容禅寺”千年匾额黯淡无光,却带着历史的厚重,送来隔着千年的印记,重重地击打在心房,震撼、感叹。
即使,不是佛教徒、不懂美术建筑学,与它之间隔着无数的不可能,可此时天地间,眼中只有它,让人专注、敬畏,仰望良久。
旅行中,陌生的面孔往往擦肩而过,如片片落叶随风而逝。在这,却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
那位学者模样的老者和同行的两位年轻人,在东大殿彳亍徘徊、交流喁语,想起刚刚在拱门下他的帮忙留影,便再次求助热心健谈的老者。
两位僧人站立殿前,回望高檐,又转身远眺,把思绪挥洒在绵绵群山间。若干青年男女殿檐下轻移脚步,着汉服、举相机,毫不违和。
殿前,写生的小学生静听老师指导,炭素笔下的木构飞檐在画本上像模像样,木檐裂纹幽暗深刻,仿佛也有了千年的记忆,触手可及,一千多年前的唐代,不遥远,在小学生的眼中。
而我,有心追寻佛光寺更深的内涵,破解其存世千余年之谜,无奈学识浅薄,只能绕寺缓步,从不同的角度去端详、审视、欣赏这座国宝,充实内心的贫乏。
坐东朝西、三面环山的佛光寺西面低下开朗,与群山相望。
东大殿后的光阴处,毗邻山体的山墙赭红朴素,相隔不远的山壁石痕累累、岁月镌刻,山墙、山体相遇相知,惺惺相惜。
六角形汉白玉祖师塔立于殿的南面,比大殿的年龄更老,遗自北魏,形制古朴。
殿正面,千年的板门高大厚重,中门敞开,正对着的是一座雕工精致的千年经幢,上刻经文、史记,像一把打开历史的钥匙,在阳光下庄严肃穆,与殿内同时期的彩色佛像相互对应,宗教史与社会史协调相融。
粗大的金柱用存续了千余年的力量支撑着大殿,纵纹深深。仰望四周,那千年不朽的宏大斗拱层层叠叠,稳健牢固地支起殿檐深远,是一种要与时空对话的姿态,翼出欲飞。
一座明代古钟悬于殿前南角,锈色古老,突然,想撞钟听音,听千年吟诵恢宏、悠长、致远。
秋日和煦,氛围安宁,令人慵懒、沉浸。殿内,彩塑形象丰满写实、色彩艳丽,或站立、或蹲坐、或盘腿,庄严、慈祥、恬静,已过千年,佛性、人性和谐如初。
网络图如果,不是时间有限,闲坐殿前何妨。这是一个值得在清晨和黄昏漫步的好去处,适合独自触摸流年不息,一手纳千年沉静,一手盛现世安稳。
立于寺下,看两侧古松滴翠。对空仰望,岁月纵深的飞檐下,似有人正在叩问千年前的秘密。问寺,你应该见过他们,寺,沉默。
曾经,佛光寺因种种缘由沉寂于历史尖埃下,寂静被打破是1937年“7·7卢沟桥事变”前夕。
当时的中国营造学社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凭借敦煌壁画中的《五台山图》指引,带领助手莫宗江、纪玉堂一行四人,骑着毛驴、不畏艰难赶赴至此。
于是,尘土拨开,在东大殿的广檐、斗拱、金柱以及殿内的题记、彩塑、壁画间,大唐的霸气、大气、豪气惊喜呈现,被遗忘在岁月长河中千余年的木构建筑终于被掀开神秘的面纱,重拾时光之魅,广为流传。
这座被梁思成誉为“中国第一国宝”的、保存完好的木构架古寺,也从此成为建筑界学者的朝圣之地,成全学者见识唐代建筑的高超技艺、领略大唐文化的艺术气息。
沐浴过大唐风雨的佛光寺,静静伫立面前。很难用一句话去概括我与它的因,只能说有一种听不见的召唤让我与它有了必然的缘。
如今,建造它的匠人、跪拜它的信徒早已不见踪影,让它重见世日的先辈也已逝去。而它,还是千余年前的模样,执意大地,顽强矗立。
花开花落,岁月有痕。人,终究活不过建筑,然而,让建筑魅力永存的使命存续在脚下的土地,有生命力的大地赋予古寺另一种生命,熠熠生辉。
粗壮的柱身、彼此紧紧嵌合的雄壮斗拱是它的骨骼,木上深刻的纵纹是它的脉搏,殿内题记、彩塑、壁画是它的血肉,它的灵魂始终萦绕于出檐深远的气势间。
先辈们发现和保护国宝的艰辛,会换来更多人了解、欣赏、喜爱中国古建筑,佛光寺将会给更多代中国人留下可触摸的历史记忆。
历史沉默,定格在小小手机屏幕,攒在手心,不增份量,却显沉重有力,只因祖先勤劳智慧的结晶和文化艺术的自信,千年而真切的存在。
今天我赴约,致敬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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