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堕落!我的救赎!

作者: 占芳 | 来源:发表于2019-02-09 14:54 被阅读122次

        这是一个悲惨的高干子弟

人生在世谁不悲惨?

“祸事!祸事!少爷,出人命了!”

当书僮满嗓子哭腔跑进来报信时,懒懒的日光正打在温岐的卧榻上,满室弥漫着隔夜的酒糟气。

温岐抱着锦衾在齁齁酣睡。

“妈的,什么屁事?”他嘴里嘟囔着,翻了下身,鼾声又响了起来⋯⋯

三个月前,温岐的姐姐找到姚勖老爷子大闹了一场。

少即失怙的温岐,只有这么个已嫁人的姐姐能给自己撑腰了。她不出头,再无人能指望。

温姚两家算是世交,祖辈都当过大唐宰相,可到温岐这一辈儿,双亲没的早,姚家官运正兴,两家关系远不如从前了。

家里的老关系,还是得用。当时,姚勖在扬州摄盐铁,称“扬子留后”(官名)。温歧一头奔向姚勖。

去扬州不是为吃口饭。以温家的声望,祖父辈的哪个老部下,都很容易为他安排个营生。

温岐虽生性博浪,可科举毕竟是唯一正途。要出人头地,混不上进士,啥都白扯。

游学江淮,吃住、请名师辅导,那是需要一笔银子的。

姚勖还真就为这位世交少爷拿出一大笔钱。

十里扬州,烟花三月。那是大唐的娱乐中心,是诗人向往的风流渊薮。

钱一到手,狐朋狗友,狂聚烟花柳巷,一时鲜衣骏马,纸醉金迷。

姚勖暴怒,把温庭筠从妓院揪出来,一顿暴打:“不争气的家伙,滚出扬州,别让我看到你!”

心气高傲的少年哪经历过这个,他向姐姐哭诉。没想到,姐姐耿耿于心,要为弟弟争口气。

姐姐得机会与姚老爷子哭闹争辩,两家几代世交就此反目,此事沸沸扬扬颜面尽失。

姚老爷子也是一股火憋心里,竟大病不起,几个月后一命归西。

大唐延续魏晋九品中正制,士子科举是要人“举荐”的。事闹到这步田地,简直绝了温岐的路。

这事出在开成五年(840),源于唐人小说《玉泉子》,姑枉听之。

士不可辱,从此,温岐更名温庭筠。

回首不堪少年场

其实,温岐打小还真是一块料。

史书说他“少敏悟,天才雄赡,能走笔成万言,善鼓琴吹笛”,言之凿凿。

作为高门巨户家的官二代,本来就已赢在了起跑线上。

祖为太宗朝宰相,父是太子舍人,叔父是当朝附马,这般家世羡慕得人眼红。

更何况,温家与大唐李家同出山西太原,那种优越和气场,几乎等于直接生在人生终点。

驰游长安畿辅,纵马渭川出塞,那是一群少年浪子。“宝剑黯如水,微红湿馀血。白马夜频惊,三更霸陵雪。”

五陵少年最时髦的是任侠。连李白这样商人家子弟都“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

干,是谒拜,不是打架啊。可人家温岐身边都是什么人?根本不用谒拜。

宰相裴度之子裴诚、重臣令狐绹之子令狐滈。“相与博饮,酣醉终日”。

一色的正副国级子弟,真让人侧目。

这群子弟,最爱骂人的话是:农民。“今朝绕郭花看遍,尽是深村田舍儿”,嘲笑那些出身不显的人。

名门轻狂也是通病。然而,温岐却有些不幸,少年时,身为太子舍人的父亲便撒手人寰。

侠客行与红粉酒

人称他温十六,这是在家族的排名。此时,他寄身父亲的故交刑部尚书段文昌家。

他与段成式(文昌子)李商隐三人均排名十六,号“三(个)十六体”。史又称温李。

大唐时,称呼喊人排行,与呼字等重。豪门这个风尚,遍及王土。出来混,没排行那是老土。

李白称李十二,韩愈是韩十八,元稹叫元九。,白居易喊白二十二。

浮浪少年,除仗剑慕侠,便是勾栏瓦肆渲泻多余的荷尔蒙。

诗是大唐人的渲泻和释放。“抱月飘烟一尺腰”“眉敛湘烟袖迴雪”,都是年轻的温十六写给妓女的诗。

京师长安东西14条道,南北12条街,划出百余个里坊。温十六一伙最熟悉的是平康里。

平康里入北门,东三曲,即为妓之聚居所。高级妓院多在南曲、中曲。这两曲,门前通十字街,初登馆阁者,哪个不于此窃游?

那会儿里坊是封闭建筑,坊门晨开晚闭。坊内小巷通住户称“曲”。巷曲又称“狭邪”。诗人卢照邻有“长安大道连狭斜”。

狎妓醉不归宿称狭邪犯夜。这是温十六的家常便饭。

温八叉的起伏

犯夜的教训也是很惨的:温十六的牙让巡夜者打断了,脸也破了。

巡夜兵卒暴打了五陵少年,那还了得?有关部门速迅速将施暴者揖拿归案。

一审问时尴尬了:全是温十六狎妓丑闻。一眨眼,大V嫖娼,传遍中央。

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臊。各自释放,两不追究。这个麦城,小温自认倒霉。

温十六的辉煌,在开成三年(838),26岁的他,被荐为太子伴游。

行走东宫,似乎打开了人生的一扇门。

但这门却又关上,太子李永随即便成为惨烈宫斗的牺牲品。

那一年,文宗皇帝李昂动了废储之心,理由是太子“宴游败度,不可教导”,伴读伴游的,都什么人?

作为太子伴游的温岐,也只得悻悻离开东宫。

“官宧子弟,就是不同。东宫不少伴读伴游是赐死,他却没事。”听到如此议论,他只轻蔑地“啍”了一声。

如果他陪的太子得势⋯

既然此处不让开花,我便仗剑天涯。

“我是谁啊?我是江湖人人称道的温十六。”长笑一声出门去,我辈岂是蒿莱人。

游江淮、历巴蜀,科举申论水平没提高,诗词功夫再次升级。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月场中,有妓只要唱起这词,他便和节畅饮而歌。

只要他酒酣,押韵作诗,他双手只要八叉手一插,便八韵成,时号温八叉。

青楼薄幸之名,也只是一场醉。

我很丑可我很温柔,是他的江湖标志。风月场中的温庭筠有诗名和丑名。这是他的人生和宿命。

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的浪子, 偏偏貌寝(难看),却一心醉卧花丛。

他心中的佳人柔卿,正是欣赏他诗才,许身甘做妾室。

十年红粉国,是醉还是乐?

改名换姓换不命

人说改名改运。自从温岐变成温庭筠,一切都没改变。

生于官宦之家,从来都是大把花钱。他缺不了钱。

青楼遍唱温词,唱红一个个头牌,是得付银子的。一曲千钱不是事。

曲售青楼,文鬻举子。这是大唐快枪手的本事,温八叉岂是你们白叫的?

大中九年(855),三月,试博学宏词科,举子公车闹事。

“漏题!漏题!”叫喊的举子将国子监围个水泄不通。

消息在传:长安京兆尹(市长)柳熹之子柳翰找人代考作赋。

御史台出面弹劾,宣宗龙颜震怒。

主管侍郎降职国子祭酒,郎中罚俸两月,考试官贬为处州刺史,登科十人并落下⋯⋯

这事坊间传闻起于温庭筠。

都说词人温十六捉刀代笔。“其声聒不止,事彻宸听”。

花间词人只适花间

“凡事都需要证据。”温八叉给一声呵呵。

温八叉搏得温一枪狼籍声名。代写第一枪,以文为货,识者鄙之。

坊间开扒温庭筠,曝光他枪手行径:“每岁举场多借举人为其假手。”

这是一惯犯,十几年举场他就没闲着,一直替人代笔。

不知道这样的人,科举中哪个主考官敢取。

大中末年,长安春闱。温十六得到主考官特别关照:别让他挨着任何人,就在我眼皮底下考!

主考官沈询对他说:学士,听说你爱显文才,勉旃(努力)!

好个温廷筠,搦管不歇,手书千言,提前交卷,扬长而去。

第二天,长安城有好事者发贴:温一枪此举私下帮了八人。

沈侍郎既觉打脸又不解:这个温八叉,他是怎么做到的?!

屡搅科场,士行玷缺,科举真的不适合你。

尽管,咸通七年(866),温庭筠已被推荐补国子助教。可是,他仍因公示秋试试卷得罪领导。

很快,贬为方城尉。

方城寂寥夜里,温十六端起杯酒,敬那个曾经轻狂少年,望着镜中的白发,不觉泪流满面。

俩月后,一代作手辞世,世间再无温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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