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9

周末晚上，彭海约文凤在梅兰芳大剧院看戏。殷红色的大幕紧闭着。台下观众陆续坐满，人们悄声议论着今天的戏码。

“今天是京剧《红鬃烈马》，李胜素的王宝钏。”

“谁的薛平贵呢？”

“当然是于魁智的，他们是老搭档了。很多戏迷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彭海其实不怎么懂戏，因为母亲喜欢京剧，又认识很多名角儿，所以经常会有赠票。父母不在北京就会送到彭海这儿。彭海的母亲和文凤的父亲就是在业余京剧社活动时候认识的，多少还是会受到一点家庭熏陶，他们俩从心里并不抵触京剧。

彭海看看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去买了两瓶水。剧院里开始慢慢安静下来，灯光也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来。台上聚光灯下殷红色的帷幕徐徐拉开。

第一场《花园赠金》。薛平贵贫困饥寒倒卧相府花园，巧遇王宝钏带丫鬟游园。二人见面互生爱慕，约定二月二日抛彩球订终身。

彭海问文凤：“你说为什么叫《红鬃烈马》？”

文凤想想说：“当然第一层意思是薛平贵降服烈马事业上第一次建功；第二层意思我想是暗指薛平贵的两任不一般的妻子，她们都有如烈马一样的性情吧。”

彭海点头：“那你觉得男人是该先建功立业再娶老婆，还是先娶老婆再建功立业呢？”

文凤扭头看看他，心想，他什么意思，是想探听我的什么心思吗？但看彭海并没特别的深意，就随口答道：“人和人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不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嘛，有什么先后之说。”

第二场《彩楼配》。薛平贵如约前来，顺利接到三姐彩球。

彭海把水递给文凤：“我知道你肯定是以文学的角度看待剧情，我试着分析一下你看对不对。到目前为止，局势一直在王宝钏的手里掌控着，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一副娇女儿的形象。但是下面一场《三击掌》让父女矛盾升级并最终决裂，王宝钏想要获得幸福还是必须得靠自己，这时候才表现出她骄的一面，你看对吗？”

文凤抿嘴笑了笑：“你说的没错，这是王宝钏挑战父权的开始。在那个年代真的是少有。所以才被编成了戏曲一直唱到今天吧。”

第三场《三击掌》。王宝钏父亲不允婚，无奈二人三击掌断绝父女情，王宝钏永不进相府。

彭海小心地问文凤：“哎，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文凤一笑：“嗨，这是戏呀，我这不是很听话和你见面约会呢吗？我怎么会有这些事儿？”

彭海一想也是，他不由得悄悄端详起文凤，这个女子身上有种柔韧坚持，也不缺灵巧敏锐。高鼻梁，柳眉凤目，嘴角微微上翘，头发盘起像芭蕾舞演员。

文凤假装没注意到彭海一直在看自己，专心看戏。

一直到戏看完了，出了剧院他们还在讨论看过的内容。

彭海：“大团圆的结局你喜欢吗？”

文凤：“这是传统戏曲特有的地方。现在的文学作品大多不会这样直接给出结果，会给读者或观众留出想象的空间，选择透露出希望，或者出人意料的逆转悲剧结尾，当然也有逆转喜剧结尾的，再有就是开放式结尾，就像生活每天都在继续，观者看完也要继续自己原来的生活一样。我比较喜欢最后一种，平平常常的结尾，就像生活本身一样。”

彭海：“可是你知道吗，王宝钏当了皇后18天就死了，我也忘了是从哪里看到的。这就是生活残酷的一面。”

文凤：“这我倒不知道。确实有时生活要比艺术更深刻。可我们还是需要艺术，这二者并不能相互替代。过去，我们学的时候都是讲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是现在人们追求的是怎样把生活过得更加艺术。可能对普通人来讲这个来的更实在。”

彭海不禁叹服：“文凤，我在想，你有些观点真的很特别，有个性。如果你能写出来一定会很有意思的。所以我支持你写作。”

车窗外风有些凉，彭海关上车窗。也许是要下雨了，他们加快了回家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