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几个人开车去常熟的阳澄湖边吃蟹。从沪宁高速转苏嘉常高速,在沙家浜道口下来很快就到了湖边。我笑着对同行的人说,等会吃完可以去“阿庆嫂”茶馆坐坐,喝喝茶。有人问我,这地方你来过吗?我说,早来过了。
二十八年前我就来过,那时“沙家浜”还叫“芦荡”。
从辛庄回家便拜了师傅学做瓦工。我是个没力气,没身高,没一样可以拿得出资本的人,学个手艺估计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老家人有句老话“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学手艺的当中随师傅去常州横山桥帮老乡打了一个月的围墙。工程结束后,师傅回家了,我又去了常熟,在芦荡找到了弟弟他们。
人的脸面或者自尊有时候是拗不过生活的,当你面对家里的人向你伸出手的手感到无奈时,你除了向生活要生存,还有什么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吗?我常常在想那些挺而走险的人大都可能是被迫无奈的。
他们还在从事着“挑”的工作,只不过这次不是给私人家,是给路桥公司从拖船上卸铺路的大石子。
下石子不像下黄沙,不仅仅要力气,还要点技巧,如果像下黄沙一样铁锹笔直插下去可能会伤了手腕,建和弟弟是会手,他们借助腿还有身子,锹斜点下去,以腿为杠杆,身体下蹲,就满满一锹石子了。
货来的时候都是一拖队,十几条船,我们人也多,三十多人,几个人一船,一天就要卸完。平均一天每人要下近二十吨的黄沙,十二,三吨的石子,确实是个奇迹,这奇迹是用体力或者说透支体力换来的,因为傍晚的时候又有拖队等在河里,等着我们上船,等着我们去劳作,那船远远的看上去,上上下下的人有点壮观。
弟弟没让我下货,叫我和另外一个人做饭,搞后勤,这是对我的照顾,是一种兄弟之情,也是一种乡情,这事即使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暖暖的。
我们住的地方属唐市,靠近马路,前面有个小店,店隔壁是卖熟菜的门面。住的地方和辛庄差不多,也是被遗弃了的队屋。西边和北边都是河流,水很清澈,我们吃的,用的,洗的都是这河里的水。河边有个大石条伸到水里,早晨人们蹲在上面刷牙洗脸,吃了早饭他们早早上班去了。我就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蛇皮袋出去了。我去买菜的“芦荡菜场”有六七里路,芦荡是个靠近阳澄湖边的古镇,街道不宽,两边的门面房屋面都很陈旧,门面有点新潮,便显得有点不伦不类,有几次都看见到“阿庆嫂”茶馆的木牌子,眼睛描到里面不仅有喝茶聊天的,也有喝酒的,但只在门口匆匆走过,没有停下来。根本不知道这里竟然就是小时候看过的电影《沙家浜》里的“阿庆嫂”茶馆,电影里那句“人走茶就凉”的台词被多少人引用过,也是经典了。当时我只认为“阿庆嫂”是一个普通茶馆的招牌而已,甚至后来经过茶馆门口连望都懒得望一下,因为买好了菜还要洗衣服,接下来又是做午饭的时间,我不能辜负了干活的乡亲。其实即使知道了也是没有空闲进去喝杯茶的,因为没有那个闲心和雅兴。
每天最开心的就是他们回来吃晚饭的时候:稻场上几个人围着一个盆子,喝着低端的白酒,嘻嘻哈哈的聊着或荤或素的笑话,也有人哼着并不好听的歌曲……远望稻场上都是人。天黑了,有的人吃好了散步去了,也有的在路边小店里看电视,喝酒没菜的去熟菜店买点油炸小鱼,花生米,回来继续。一天也就是这个时候最是享受了……
每人的一生都有许许多多的经历,这是一种财富:痛苦也好,快乐也好,平常也好,都是难以忘怀的。就像你哪怕身处繁华都市却忘不了远方的家乡,尽管家乡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一样。
这是我外出打工的第二站。
那天吃完螃蟹回上海前是准备去沙家浜景区里看看的,在停车场下车来到漂亮典雅的门楼北面有个售票处,牌上写着:门票80(每人)就没进去了。我并不是舍不得这80元钱,我都能想像里面的景象,景区基本上雷同的,而去沙家浜景区大都冲着“阿庆嫂”这块招牌去的。那门前我不知走了好多次,即使我现在去也再找不到我曾经留下的足迹,上面不知道覆盖了多少人的了。况且那桌子,那水缸也都不是“阿庆嫂”家里的了。
林建明十一月五日于上海青浦华新
《在芦荡》(已刊枞阳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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