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潇夫
小时候,我是受够了烟的折磨。不知为什么一见到烟,我的眼睛就会流眼泪。而在那童年里,却又无时无刻不与烟打交道。在我很小的时侯,我真的恨透了烟,心想长大以后一定要脱离它。
到我成家立业的时候,已经流行烧煤了,总算苦日子熬到了头。从那之后,我就很少见到烟了,除非偶尔回父母身边吃顿饭,才能重闻烟味。
母亲习惯用柴火烧饭炒菜。俗话说“柴米油盐酱醋”,住家过日子,缺一不可,而柴又排在第一位,足见其重要了。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农村人上半年种田作地,下半年基本上就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上山搞柴火上去了。那时的老屋,廊上廊下,全都堆满了半干的柴,都是父亲哥哥从几十里之外的山上挑回来的。家家户户的柴堆积如山,也是各家青壮劳力炫耀的资本。据说那时的农村,看亲娶媳妇,谁家柴多,还是女方父母挑选女婿的一方面哩。
而我母亲呢,平时总舍不得烧那从山上搞回来的大柴,老是让那些大柴整整齐齐的堆在那,一呆就是一个年头。她一般尽量去烧一些,屋前屋后的树叶呀,稻草呀。所以每次做饭炒菜,烟雾绕绕,呛得我实在开不了眼睛。我小时候还常常奇思怪想哩,母亲可能练到了什么特殊的本领,怎么就不怕烟呢?总是在烟雾里忙来忙去。
说起稻草,在那个艰难的时代,村前村后,一堆一堆,无处不是。每年过了七月,到了收割的季节,就是稻草的世界,也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乐园。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像一个个蒙古包似的。我们有时候玩水打泡澡(游泳),弄湿了衣服不敢回家,就在稻草堆里建个临时的家,把湿衣服凉晒在草堆顶上,然后把草堆中心掏空,赤裸裸的睡在里面,悠哉乐哉。偶尔,也会被草堆的主人碰着,吓得如丧家之犬,就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条条的一溜烟跑了。
那时候的父母,不像如今的大人把小孩当个宝似的。我们小时候,一出门就是大半天,父母总是有干不完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你,也从不追究我们去了哪儿玩。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呢?只要派一个人去看看,谁家屋顶上冒烟了,就知道到了吃饭的时候,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我们有时候也在外面野餐。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六月大旱的时候,一户人家的门上挂了锁。我们摸清了他们全家都不在家,他家的菜园里有一口小塘,只剩一点点的水,可以看到鱼儿在跳,菜园里还有两棵梨树哩。大伙一齐上,吼一声,把衣服全脱了。捉啊,一个小时左右,捉了一桶的鱼。另外,又用衣服包了几包的梨子,才完美收工。当我们胜利结束后,才感觉麻烦来了,这些战利品带往哪里去呢?又不敢带回家。后来,有两个稍大一点的伙伴出了个主意,各自回家偷锅、偷盐、偷碗。就这样,各负其责,回家偷锅的,偷碗的,偷盐的,捡柴的,打灶的,忙了好一阵。
炊烟升起来了。半小时的功夫,锅里的汤打起了滚。有的人嘴馋,没等大伙到齐就吃了起来。我不记得是去干什么去了,等我赶到,他们都在那儿正吃着香哩,顿时火冒三丈,拉了一泡尿在锅里(这事,我一点印象也没了。还是几十年后,碰着其中一个儿时的玩伴说起,说我干了这回缺德的事)。幸好有一桶的鱼,大伙又重新煮了一锅。
往事如烟,童年已一去不复返了。原来的伙伴,有的因在外工作安家了,几十年没碰过面。有的一直在家守着那方故土,因时光的打磨,没了当年的童真,只有满脸的苍桑,几乎不认得,见了面也聊不到一块了。原来的村庄,也像一个个的暴发户长胖了,都换上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要么是两层楼房,要么是别墅,户户正门的前面,都做了个什么欧式、美式的设计,就像九十年的广东老板,人人项上戴条粗粗的金项链来证明是阔爷。我已经辩不清了,谁是谁家,又何谈稻草、干柴呢,连个影子都找不着。有的村落因征收建厂,全都整成了一排排的居民点去了。
我曾见过一个老农正坐在门口,敲烂一只桐油还漆亮的犁,他敲一下叹一声。是啊,早十年前,这是农民的吃饭工具,有的世代相传,可算得上是传家之宝了。如今,无田可耕,无处可放,还无灶可烧哩。只好打烂扔掉,留着那犁铧,还可当废铁卖几块钱哩。
嗨,炊烟。我儿时讨厌的炊烟,我曾经发誓要远离的炊烟,如今真的远离了我。
炊烟,又一次呛湿了我的眼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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