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不如死
经过一宿的折腾,天也亮了,秋风迎装,人有些冷,她缩了缩身子,缓慢地走在大街上。
当地人知道了李大夫的事,纷纷给她投上了鄙夷、唾弃的目光,更有些年轻少女去跟她撕比,还有一些提黑狗血去泼她。
听说黑狗血镇邪。
她这时候才知道名人是不可轻易得罪的,富二代也更不可高攀,当初要是听老爹的话找个老实殷勤的人安安稳稳嫁了,不去招惹岑少爷,她想,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任何一个人,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她想着要逃,可岑少爷肯放过她吗?
深秋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此刻已乌云吞吐,伴着淅沥沥的声音,雨飘了下来。
赶集的人没作准备,慌得四下躲雨,路中有一辆马车收势不及险些将她撞上。
她也因马蹄的奋起,整个人摔去了一旁,被几名无知的路人踩破了手指头,她吃痛将手缩了回来,马把式把牲口训服之后,骂咧咧咒了一句:“晦气!”并吐出一口浓痰淹没在雨水里,驾车又走了。
明明是马把式的错,凭什么骂她?
或许是她忘了,如今的她一身黑狗血,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是个人都会觉得害怕的,更别提是牲口了。
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许老天爷还在可怜着她,让她看到了一间可以栖身的破庙。
“阿嚏!”跑到门口,鼻头和呼吸道早塞,不和谐的声音响彻庙宇,忽然头重脚轻往里就栽。
在眼睛快睁不开、失去意识的时候,模糊中有一道人影接住了她:“姑娘,姑娘……”周公来接她了。
梦里,她和李大夫坐在茶树下浓情蜜意,忽然岑少爷跑了出来,抓过大夫不由分说,一顿猛揍。
大夫也不甘示弱,和他扭打一处。
旁边的她无论怎么劝说,两人就是不住手。忽然,大夫摸到了一块石头,持起朝少爷脑门砸去,没几下人就死了。
大夫被押去公审,面对生死他依旧浑若无事,只冲自己在笑:“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结果也被判了死刑。
在行刑那天,他依旧谈笑风声,似乎上的不是断头台,而只是去赴了一个约会,一个和阎王爷谈不做他女婿的约会,要做他只做刘家的女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夫的点滴早融进了她的血脉,结为一体。在茶树下相会的明明是十三郎,怎么转眼间换成了李大夫本人?
也许李母说得对,她就是一个祸蹄子,连做梦也梦到李大夫被人砍头,她一吓而醒。
躺在破庙的干草上,庙宇因为年久失修,尘埃、蜘蛛,甚至是各类昆虫,都把这里当成了家。
神台的桌脚被人拿来当柴火烧,上架着一瓦壶,喷出来的气是浓浓的草药味。
在这一刻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天下间肯为她亲手熬药的,也就只有李水源李大夫一人。
她,到底在渴望些什么?
连自己也觉得是在痴心妄想,李大夫还被关在牢里,又怎么能够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替她煎药呢?
傻笑不是她的本能,但她还是笑了,连同眼泪也一并流了下来。
一直说不想欠李大夫的情,可到最后连自己这条性命也是欠他的。
枯叶响动,人影拉长,进入庙门一喜:“姑娘,你醒了?”她闻言扭头,外间烈日刺强,扎得她眼睛生痛,原来雨早歇了,迎面是一位壮年,三十一二岁的年纪,着一套八封乾坤服,瞧样子是一位出家修行的道人,言语详和,面貌英俊,生有几分灵气。
这人一到茶女身前便坐下,仿若自己家中一般,引手将壶里的药汁倒了出来,端至她面前笑着说:“姑娘,你真能睡,一觉就睡了三天三夜,梦里老在叫什么大夫的。我可是一个穷人,没有什么钱去请大夫,你将就着把我配的这副药喝了吧?”这三天茶女连续高烧不退,是这位出家的善人衣不解带地在照顾着她。
她知道她梦里喊的大夫是李水源,羞涩地低下头去,想到李大夫又惊于出家人的话,那天堂上判刑的时候说,秋后问斩。倘若出家人没有骗她,她病睡了三天,再过四天不就要入冬了吗?念到大夫的行刑日期,心内焚烧,她无论如何也要去送他这最后一程。
老天爷很喜欢开她的玩笑,身子一动,浑无一丝力气提助,四肢麻得就像埋在土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似的。
“姑娘,你病没有好,这急的是想去哪里呀?”
是啊,她还病着,没体力能到哪里去,反正还有四天的时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接过出家人递过来的药,仰头咕的喝尽,眼也不眨一下,末了举袖拭了拭嘴角。
出家人怔了怔,讶色也只是闪了一时,随之莞尔一笑:“姑娘真豪爽!”又递过包子。
他见过喝酒的,喝水的豪气干云,想不到喝药也能这样,真真大开了眼界。
茶女听不懂他话里的别意,就算懂也不愿去多想,接过包子吃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李大夫的事,只想赶快把身子将养好,而能吃、多吃就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出家人把壶里的药渣倒掉,洗净壶子接了水放在架子上烧,匆匆吃了些干粮,然后一旁盘膝打坐。
下午的时候出去了,傍晚会回来,手里除了药就是吃的。
茶女很感激他的悉心照料,可是心中藏着李大夫的生死,答谢时难免心不在焉。
出家人瞧出端倪来,也不追问,每日里准时买药、熬药、打坐,两不耽误。
她想,她跟十三郎在一起时,对方也没这么勤快的吧。
念起十三郎,胸中又是一酸,眼里裹着泪:“你真的死了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试问,李水源大夫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要害我为啥连他也搭上?
第一次觉得,恨一个人是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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