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老爸这几天腿疼得厉害，长年劳累落下的病根。

打电话回家，老妈接的电话。

问爸爸上医院看了不？

老妈说，去了，没看成。哪晓得县医院现在都这么多人看病，特意不去市医院来的，连买菜的老太婆都感叹，现在哪个医院都满，这天气老人、小孩成堆往医院跑。

我说，不光医院，诊所都满了，我们小区的诊所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大自然如若不想让你好好过，你就好不了。那排上队了吗？

妈妈说，排队就等了一两个小时，刚要轮上自己的时候，说机子坏了，要等。又等到下午四点，说今天拍不了了，明天再来重修排队吧！

那排队的人肯定不干了，找人理论，怎么也应该是今天排队的先拍片吧，等了一天了！

理论也没用。

说重新排就得重新排。

到了医院，医生说啥你能不听？

我猜测他们第二天还会先去卖鱼再去看病，特意叮嘱他们生意不能再做了，今天没拍成的加上明天新进的，第二天医院更会爆满，即使明天拍成了也可能拿不到结果，耽误一天时间不说，关键得多疼一天，就可能更加重一些。

妈妈有些犹豫，还剩下几条鱼没卖完，东西也没收回来，放不下。

一顿劝，答应一早去看。

早上第一个去排队了，上午就出结果了。

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导致走路疼痛。问题可大可小。

先卧床理疗，若不行，再做微创手术，重活绝对不能再干了。

医生给开了西药，回到姑父处，听表弟说他的腰间盘突出是吃中药好的，虽然断不了根，但见效快。

动摇了，不想吃西药了。

打电话问我意见，我说，西药先吃着，这不是疑难的病，医生一看结果就能给出药方，找中医的话，要是不靠谱的，还容易加重病情。

说，这有现成医好的，中药没有副作用。

我说，是药三分毒，关键现在太多人借着祖传药方的幌子了。

同意了，一会儿问要不找人给按摩，谁谁是专门按摩的？

我说，别再折腾了，到时给整恶化了，安心静养，不行再动手术。

一会儿一个电话，我都被整犹豫了，咨询了一下弟弟的意见，弟弟同意我的安排，说你先安排着，我今天忙死了抽不出时间。

人在什么时候是最犹豫的？

面对病痛的时候，特别是至亲，生怕自己一个决定，给错过了最佳治疗方案。

当年我爸深夜急性阑尾炎，送到医院时，医生说马上动手术，耽误下去有可能穿孔。

我妈没主意，联系我，我手机关机。

等第二天我早上赶到时，我听医生建议动手术，舅舅不同意了，说动手术就伤了人的根本，能药物治就药物治，谁谁也是药物给压治住了。

一犹豫，等到弟弟中午从外地赶来时，一看我们还在两派意见，立即决定动手术，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将来自己一定要有两个孩子，不到医院不会深刻体会自己的脆弱和无助，那个时候太需要有一个人可以给予自己力量。如果有一个至亲给予自己力量，就有对抗一切风险的勇气。

我想着我的孩子也会面对这一天的，一个人面对太难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保证发生任何事情他们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

接下来的陪床日子坚定了我这种想法。弟弟没法一直请假，我那时正好工作弹性好，请了一周的假陪床。

陪伴照顾都可以用金钱照顾，但是情感抚慰无法用任何东西替代。

照顾一周后，爸爸由于伤口化脓，要继续住院一周清理伤口，但人已经能下床走路照顾自己了，我就回去上班了，妈妈也放不下生意，上午去卖鱼了，下午可以陪伴。

有天趁着外出办公间隙，给爸电话说中午可以去看看他。

等我赶到时，看到我爸正眼巴巴的看着门口。

看到我第一眼，就说，怎么才来呀？

我眼泪一下子就崩不住了。他从来不会流露这种孤独的悲伤。

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电视也不能开，同房的人怕吵，只能一个人呆呆的在医院，这一天得多难过？

那时也让我明白了：看望病人，千万不要放下礼物就走，能多陪聊聊就多陪聊聊，病房中的人对情感的渴望会达到最高峰值。

同病房的人看到我们姐弟每天轮流陪伴，直抹眼泪。羡慕得不行，也心酸得不行。他的小孩子由于各种原因都是看一眼就走。

但愿世间没有那么多病痛，没有那么多伤心人。

爸妈通过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做小生意了。

我们姐弟劝了几年无果的事情，在医生和病痛面前放下了。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一辈子勤劳惯了。

用我爸的原话说：“人这一辈子就像老鼠打洞，总要不停地刨着，总要自己不停地找吃的，这样才能安心”。

我理解他们内心没有安全感，也心疼他们，这一辈人勤劳了一生，老了也不想依附孩子，总怕自己成为拖累。

现在有了一个安心停下来的理由，内心也就平静接受了。

他们的平和安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