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向北（一）

她往南，他向北，相向而行

夏璃：我决定出发，一路往南，身后大雪苍茫为寒冬祭奠。

我踏上火车，回头看到雪花飘零，轻易覆盖身后的北国边境小镇。这个没有新闻的小镇，安逸宁和，置身世外。积雪常年遍野，唯有炎夏炽热阳光穿破云层时，冰河碎落蜿蜒向北，流向国境外一望无际的樟子松林，从此不曾归来。

在这抬首白雪漫天低头冰河零碎的间隙里，我经历过安然的童年和平淡的青春。当我在大学毕业前半年，坦然把一间大型国企的就业协议书递给家人时，我知道他们会答应我那无数次的请求。他们手握协议，笑颜如花，恍如在我梦里辗转百回出现的缥缈江南烟雨。

我是小镇里多年来唯一能进入百里外省城国企工作的人，这成为镇上最大的新闻，在小镇的人看来，进入国企是所有人的梦想。高薪厚禄，工作稳定，安逸如水。而我从小被赋予这使命，犹如北流的冰河，一去不返悲惨壮烈。

只有我知道，一路往南才是我的梦。萦绕心间的杏花烟雨江南，是我挥之不去的动力源泉。而圆他们的梦，不过是为了出发的义无反顾。此时我已厌倦睁眼白茫茫闭眼漆黑无双，却一直向往草长莺飞打马而过的江南。我知道，此刻我圆了他们的梦。那么，一路往南再无牵挂。

因为想要靠近你，所以我才如此努力变优秀。

我终于出发，一路往南，去听初春的第一场雨。

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君山。

冬邑：我决定出发，一路向北，身后细雨纷扬为初春洗礼。

我走进月台时，一场骤雨从天而降，瓦解这座都市的灯红酒绿，世界瞬间毫无声息。繁华闹市，喧嚣迷离冷漠无情。沙丁鱼似的地铁里人潮汹涌，霓虹散乱间车水马龙世人行色匆匆，前方仿佛名利无数可追逐，谁都不曾回头多看谁一眼。

也许此刻上司手里拿着我的辞职信，难以置信，毕业就能顺利进入国企，两年内职称评定连跳三级，前途无量的我会有如此决定。而我不过是厌倦了论资排辈的上下级关系，勾心斗角的同事关系，日夜颠倒的应酬酒会。在这虚伪都市里麻木的争斗，我置于人群中依旧一人独行，逐渐沉沦。

下班回家后脱下假面具的刹那，一身疲惫汹涌翻滚，继而被梦里无数场的茫茫大雪覆盖淹没。那是生长于南方的我从未见过的雪，天地茫茫万籁俱寂，湮没了都市追名逐利后的肮脏，世间重归和好如初。

我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不是我的归宿。我渴望一场铺天盖地的落雪，来洗涤尔虞我诈的人心争斗。江南的烟雨太柔弱，丝丝渗透难以根治顽疾，唯有北国飞舞的冰雪，可呼唤冻结的心。我要离开这个柔弱江南，一路向北，只为看一眼梦中落雪缠绵。

挂掉上司的电话前，我说，无论你批准不批准，我还是要走。对于这种生活，我已经累了。火车来了，我要离开了。

因为想要离开你，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回首。

我终于出发，一路向北，去看寒冬的最后落雪。

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