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是在高三,在那个迫不及待地想要远走他乡闯天涯的年龄,我并不知道我们只是被学校利用而已。
暑假,学校组织学生去东皖“勤工俭学”,一部分人被留在富士康,我和另一部分人被丢在郊区一个小工厂里。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十几天,却让我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有大学来邀请我们去他们学校一日游,目的是想要我们毕业后去他们的学校上学。
可以自己去,也带家长。他们派专车接送,早上来,下午送回来,中午还管吃饭。
到的时候快中午了,就先去食堂吃饭了。吃完饭,他把我们带到一间教室里给我们介绍他们的学校。
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很厉害,说话好像是美国总统候选人演讲一样,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对同学和家长提的问题不仅对答如流,而且是滴水不漏。不管你提的问题有多么尖锐,他回答完,你就会觉的他说对,他们学校真的好。
总之,学校很不错,饭菜也不错,带我们参观的人也很不错。
我并没有去报名,一来东𤾂之行让我没办法轻易放下警惕;
二来感觉不对,那学校什么都好,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假如真的那么好还用到我们这家三流都算不上的高中来招生?
学校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人们的敛财工具,高中毕业后,我决定辍学了。
人生在世不称意,应拿得起放得下。
跟着老爸在深圳一年多,厌了,回家。
老家遇上一个聊的来的哥们儿,决定跟他去北京当保安。
到了北京才发现,我还是太天真了。
保安队是独立属于保安公司,跟小区物业签合同,维持小区治安。
小区物业向业主收物业费,支付保安公司服务费。钱先被保安公司拿一部分,再经过保安队长,最后才能到我们手里。
可想而知,工资有多低了吧。
招人是保安队长负责,保安队长报多少人,公司就给多少人的钱,所以虚报名额赚外快就不新鲜了。
工资低待遇差,人不好招,也就只能骗骗同乡。
保安的工作很枯燥,穿着难看的制服,戴上大檐帽,腰间挂着一个对讲机,一遍遍地在小区里面走。
小区是椭圆形的,被坚固的金属围栏包裹着,金属围栏又被绿色藤蔓缠绕着,靠近藤蔓的种了高大的树木,围栏上装有摄像头。
肆意生长的藤蔓和树木茂盛的叶子遮挡住了摄像头大部分视野,摄像头就只剩下吓唬人的作用。
再看看我们这些保安:刚成年的孩子、四十多的老油子、一百八十多斤的大胖子、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骨干人员…
这种情况下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根本保证不了业主的人身财产安全。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巡逻,帮业主搬一人多高的佛像、跑步机、石板茶几,跟着外来的装修人员,帮业主抓到处乱跑的藏獒(有个业主新买的藏獒不知怎么就跑了,还想看看藏獒什么样呢,结果赶到的时候已经被业主领回家了)。
一条环形马路把小区分成内外区,外区的房子比较一般,房子前后的绿地面积也比较小。
内区是些高档的房子,房子比较好,前后绿地面积很大,而且还可享受小区的风景。
小区中央是一个人工活水湖,湖水清澈见底,里面养了很多好看的鲤鱼;湖的一侧是个凉亭,另一侧是假山流水;湖面的桥是用木板铺成的,两侧有矮小的灯柱,没有护栏。
从小区出来过马路对面,走一段路拐进一条笔直的两侧种满了树的大道,走到尽头就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了。
这片土地地势很低,住满了贫穷的外地人,我们的宿舍也在里面。
这里一起风就飞沙走土目不能视,一下雨就汪洋一片泥泞不堪;凸起是垃圾堆,凹陷的是臭水坑,平坦的是石子伴灰尘。
大家的娱乐就是打牌、打趣、打架、打瞌睡、打肿脸充胖子,这里没有什么娱乐场所。
在这里的边缘地带有几间小房子,队里每个月都有几个中年人去那里消费一次。
哥们儿跟我说了那是什么地方,我只能感慨生活真的不容易。
一天早上,我们几个上通宵班的人刚好睡着。外面吹了集合哨,要军训三个小时。
其实,所谓的军训就是站着军姿晒太阳。正值冬天,假如不是睡眠不足这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瞬间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在这里干嘛呢?
为钱?不是。
为我那哥们儿?也不是。
那我干嘛在这里任由他们虐?
辞职不是很麻烦,想拿回你被押的一个月工资就难了。
要自己去保安公司拿,临走时保安队长跟我说,去了别闹,好好说,不然还是你自己吃亏。
坐着出租车七拐八拐到了,进去看到一个胖胖的女生骂人、砸东西、又哭又喊,大概就是该给的钱没给。
最后也没有给她,这是肯定的。给你结账的是会计,她只能按老板定的规则给你钱。
我结账时,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扣钱的理由。我淡定地签字,拿钱,走人。
我不想要回我的辛苦钱吗?
当然想,可我要不回。
人生在世不称意,应拿得起放得下。
总的来说我没有去过北京市区里,都是在郊区待,工作的小区也是在郊区。
刚到北京就想去天安门、故宫看看,辞职时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想像中的北京不该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样子,我还记得他们说业主花了几十万才买到那藏獒,我还记得那个胖胖的女生的为了讨回自己的几百块钱大哭大闹。
在我心里,首都北京一直是特殊的存在,总是觉得是个神圣的地方,神圣到大家可以手拉手唱赞歌。
有个同学在天津上大学,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就来天津了。
见面后我们都很开心,一起逛街、吃饭、聊天,特别开心。
我找了份工作,每天一下班都跑过去找她聊天。渐渐的发现,她开心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偶尔她会说一些自己的烦心事,宿舍是老师找的出租公寓,一开始说交的钱包括火电费和房租;住进去老师又说这钱不包括水电费,水电费自己交,不交就断水断电。
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有一次她哭起来了,我就陪着她一起坐在楼梯上,一直坐着…
有一次陪她坐电梯回宿舍的时候,我对她说:“你嫁给我好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可以挣钱去养她,可以分担她的压力;我没有什么钱,钱是可以挣的,一片真心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轻轻地思考了一下,拒绝了。
我们并不是同一种人,我是那种怎么随意怎么来的人,我很不喜欢强迫自己;她是愿意去忍受巨大的痛苦和压力,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渐渐的我也不去找她了,她要走的路很艰难,我不想当旁观者。
天津图书馆是我比较喜欢去的地方,之前我们一起去过好多次。她带我去办了卡,借书就方便多了。
再次遇上她的时候是在街上,她看起来憔悴了好多,让人不由的心疼。
我们聊了一会儿各自走了,我很想问她这么的付出值得吗?最终没有说出口。
人生在世不称意,应拿得起放得下。
我挺喜欢待在天津,早上有很多好吃的早点。也许你会说早点就是普通的五谷杂粮做的,能和龙虾鲍鱼比?
在我看来,好吃的早点比龙虾鲍鱼还珍贵,龙虾鲍鱼再珍贵有钱就买的到,早点不一样,一百个卖煎饼果子的,就有一百种口味。
你想吃这家的,你在别的街上就买不到。
多年以后,我在广西遇上一个正宗天津人卖煎饼果子,买了一尝味道不对。
和他一聊就明白了,不是他不会做,是材料的原因。南北方的面粉、鸡蛋、花生油等等都是有区别的。
我爱吃小区门口的煎饼果子,每天早上都要买一个吃。
冬天下大雪,早上六点起床去踩着积雪跑步,跑不到十分钟就热的要把羽绒服脱下来。
等跑到那个卖早点的早市时,浑身都冒热气,这时候会引来很多目光。
喝一小碗热气腾腾豆浆,再跑回来,吃个煎饼果子,回宿舍洗个热水澡去上班。
在这里我身边的东北人说话只有一点点东北口音,他们大多都平易近人。
我们的工作很简单,把厨房做好的菜端给服务员,服务员再端到桌子上。
我们的部长是一个一身书生气的人,要管理好我们这些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不容易。
原来惩罚方式是扣钱,迟到、上错菜、打翻菜都要扣钱。他觉得这样不好,因为大家挣的是辛苦钱。
改成了体罚,听起来好像更不好了,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就是当着大家的面做几个下蹲。主要是为了让你觉的这么做很丢脸,以此为约束你的行为。
他还想着给我们加薪,不管什么地方加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的工作又是技术含量非常低的。
不在工作中犯错就成了我们加薪的唯一途径。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有个月月底他信心满满的跟我说,下个月肯定加薪了,店里业绩不错,咱们部门比其他部门表现更好。
结果没几天就出了个乱子,在一次部门员工聚餐时,部门里资历最老的健哥喝醉了,拿酒瓶把另一个人头给砸破了。事情被经理知道了,让健哥当着全店给人赔偿、道歉。
部长私底下跟我说,咱们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加薪的机会,让健哥这一酒瓶子砸没了。
部长人不错,老板人也不错。
老板不经常来店里,听说他有好多店。有一次他到店里来,我们部门的人正好在搬椅子到三楼。
椅子是实木的,挺重的,外面刷了红漆,很光滑。我搬着椅子走到三楼手滑了,椅子从三楼垂直摔到了二楼,“哐当”一声巨响,吓得我赶紧跑到二楼。
这时候我想的是千万别砸到人,这么重的椅子砸到人可能会出人命的。
万幸没有砸到人,只是椅子摔坏了,一只椅腿摔到一个人的个脚边,这个人正是老板。我想完了,挨骂、罚钱、开除都有可能了。老板只说了一句话,小心点,太危险了。
后来直到我辞职,店里才扣了这把椅子钱。严格来说,我损坏的不止是椅子,椅子摔坏的时候一块木片飞出去,撞裂了墙上贴的水晶砖。
辞职时有点舍不得,工资不低待遇挺好,身边的人也不错。再三犹豫还是选择离开,可能是太过安逸了。
人生在世若称意,也要拿得起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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