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林皓作为伴郎参加了孔明亮的婚礼。在这之前，和林皓关系不错的几个中学小伙伴早就已经纷纷开始成家，所以这次并不是林皓第一次当伴郎了。中国式样的婚礼，其实就是婚姻双方对外宣示契约的一个过场。参加的次数多了，林皓也很熟悉这一套流程。无非是订一个酒店，确定参加人数，然后按照双方亲戚的重要程度排定座次，最后大家吃喝一顿，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填塞一些老套的祝福而已。孔明亮的婚礼是请了婚庆公司在操办，林皓参与的并不多，说心里话，他也并不是非常积极，因为最近公司发生的事情让他格外烦心。

工作上的最大变化是马处调走了。其实马处调回总公司一直都有传闻，马处也和林皓谈过，话语之间透露出的意思是他要调回总公司新成立的投资部当部长。按马处的说法，期货部本来不算一个处级单位，会改组成一个期货公司，投资部的部长会兼任这边期货公司的总经理。林皓离开总公司的这种人事，改组之类的变化毕竟太远了，这些事情他也只能是模糊的想想，马处对他一直是多方关照，升职了，对他应该是只有好处。谁知道投资部公布出来的新部长人选却不是马处，而是资历，能力都远不如马处的高处。高处前段时间也经常出现在期货部，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开始有些谢顶，加上林皓他们并不太喜欢他的说话风格，背地里都是管他叫做“老高”的。

任命公布下来，马处沉着脸找到林皓，说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第一版的部长人选确实是马处，可是老高得到消息后，找到了总公司的董事长彻夜长谈，生生把马处给拿了下来。开始给马处安排了投资部副部长的职务，被马处坚决拒绝了。他表示绝对不会和老高这种钻营分子共事，而且还是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老高这次提拔在总公司内部阻力也不小，马处多年的老领导杨总就在办公会上提出了不同意见。为了团结起见，最后的结果是马处也升职，但是调到总公司的能源部当部长。马处意味深长的看着林皓说：我走了，老高肯定要兼任期货公司的头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林皓一时懵懂，不知道该如何准备。只能听马处继续说：老高这个人心眼小，估计会有些小动作，拉达车，还有前些日子我让你用的手机啊，估计他都会要回去。

砖头一样沉重的大哥大，林皓倒是并不在乎，那东西真的就是个累赘。电池坚持不了几分钟就没电了。每天背在包里，除了防身，其实就是为了怕车子出毛病的时候应个急。倒是拉达车，虽然破，但是在林皓无数次的奔波修理厂之后，性能恢复已经初见成效。不仅几大病症被基本治愈，连居高不下的油耗都降低了不少。不过林皓知道，这车本来就是借给他练手的，他也没有权力决定去留。

果然，和马处预言的一样，老高上任后拿回了林皓的两大特权，还严格要求了考勤制度，要求林皓在开市时间必须全部呆在交易池内，并且派了一个据说是他家亲戚的小姑娘和他搭档。期货公司的经纪业务主要靠的是核心客户下单量，这些大户其实都会在很多席位同时开设很多账户，叫做分仓。在谁家做的多些，或者少些，就要看期货公司和大户之间的关系，再就是手续费高低。马处和林皓一直拼命拉拢几个大户，降低手续费，这两年期货部的收入一直都还不错，虽然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次数不少，但林皓知道，至少他和马处并没有在手续费中间做手脚。

不知道基于什么思路，老高在业务上也公布了一大推的新计划。原来的客户分成了三六九等不说，还增加了所谓经纪人这一层级。当然，几个大户的经纪人都变成了老高的名字。增加了层级，自然提高了手续费，手续费高了，大户面子上还是笑嘻嘻的，下单量可是明显就下来了。老高不知道听取了谁的汇报，觉得这些都是林皓在其中搞的鬼。每周的例会上总是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说什么有人自己也在偷偷交易，帮客户在别的地方分仓拿回扣。林皓也懒得辩解，只是工作起来就更没有积极性了。

天天谋划自己的未来，林皓觉得孔明亮这个选择其实也不错，这几年小孔也成熟了不少，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在婚礼准备过程中，小安幸福的脸庞和身材上看，林皓猜想，孔明亮还真可能硬是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婚礼那天，尽管兴致不高，林皓还是打起精神来，出色完成了一个伴郎的职责，顶着夏末亮亮的阳光，在饭店门口一侧尽心尽力的迎接来宾，收取红包。忽然在另一个方向，林皓看到盛装的一家三口在和孔明亮父母道喜，那穿着一身粉色衣服的长发女孩更是亲热的拉着被领带西服勒得满头是汗的孔明亮说个不听。林皓一下子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孔明亮三姨一家了。

婚庆公司操办的婚礼并无任何新意，也没有任何意外，每个人都圆满的完成自己那个部分的角色。跟着敬酒，在舞台上陪站了好久还一口饭没吃的林皓终于在新娘亲戚没完没了的卡拉OK才艺表演期间抽了个空，躲到外面楼道里面抽根烟歇歇。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皓觉得自己好像是眼睛花了，或者自己看错了，那个长头发的粉衣女孩居然径直走到了他面前，睁着小鹿一样大大的眼睛，用比他预想的更低沉的音色笑着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我听我哥说起过！你是林皓。

好像被子弹打中的林皓赶紧在旁边的烟灰缸拧灭了才抽了几口的中华，努力站直向前挺了挺胸，坑坑巴巴的回答：我也知道你是谁，你是那个，那个表妹！

对于婚礼后半段的细节，林皓已经全然没有记忆了。他是只是大约记得表妹是特意来对他的辛苦表示感谢的，告诉他这次是专门从美国回来参加孔明亮的婚礼，然后就礼貌的和林皓告别，留下林皓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走廊，满脑子是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和忽闪的长长睫毛，手里却一直捏着灭了的半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