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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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四十不惑！

凌晨一点，大街上已然没有了什么人，出差归来的贾超开着迈巴赫纵情驰骋在中心路上。

一脸发黑的贾超伸了下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顺手落下了左侧的车窗，一股冷风迎面袭来，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贾超搓了搓僵直的脖颈，然后从夹克内兜里摸出一个红色的烟盒，撕开包装低头用嘴叼出一支点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深深吸了一口，伴随着骤然明亮的星火，烟卷赫然被燃烧了一小截。

贾超右手扶着方向盘，将身体瘫靠在座椅上，左手夹着香烟伸直了胳膊架在车窗上，歪着头慢慢地向车窗外吐着烟圈。

“中华烟吸着就是得劲！”贾超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可转瞬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剩余的三个车窗玻璃也都落了下来。一股巨大的风流涌进车内，贾超的头发瞬间根根直立起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四月的夜风，还是挺凉的。

前方的绿灯闪烁着，显示着5秒的倒计时，贾超稍微正了正身体，右脚将油门踩了下去，迈巴赫发出闷响的轰鸣，像是闯阵的勇士，呐喊着准备飞过眼前的护城河。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贾超看见一团黄色的影子幽灵一般飞速从另外一个路口滑到了到马路中间，大惊之余他迅速收回左手，双手握紧方向盘，脚下用力踩死了刹车，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迈巴赫停在了斑马线上。

贾超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之下猛然前后震动了一下，小腹一紧，差点有液体从下面流出来。不过幸好系了安全带，不然贾超非得脑袋开花不可。

“我日你妈！半夜闯红灯，等着奔丧啊！”贾超大骂了一句，定睛看过去却没有发现前方有任何东西。他扶起镜框揉了揉发酸的眼球，再次眯着眼睛朝左右两边的马路看了看，也并没有什么黄色的东西跑过去的痕迹。

“真是活见鬼了！”贾超嘟嘟囔囔诅咒着，突然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原来刚才情急之下扶方向盘，左手夹的香烟掉进了驾驶室的地板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香烟从车窗扔了出去，然后抽出两张卫生纸使劲擦了擦地板上遗落的一点烟灰。

红灯亮了。贾超看着被自己扔出去的中华烟还发着微微暗黄的亮光，他迅速打开安全带开门跑了过去。贾超抬脚准备踩灭那个烟头，可就在脚离烟头只有零点零一毫米的距离时，他停了下来。贾超蹲下来，捡起那个烟头，又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用手掐灭明火，从滤网丟进了下水道内。

贾超驾着车开到了自己家小区的门口，他准备在马路边上找个地方停下来，但当他抬头看到那挂着“幸福家园”几个大字的门头时，不禁叹了一口气，又一脚油门跑开了。

贾超驾车来到了公司，对着大门摁了两声喇叭，门卫老六睡眼惺忪的从门卫室出来之后，看到那9999的车牌，赶紧一溜小跑着打开了大铁门。但当他看到是贾超开车过来时，顿时黑着脸抱怨道：“贾超？怎么是你！斌哥呢？还有，你三更半夜的，又把车弄回来干啥！”

“这么贵的一个祖宗，要是放到俺家楼下马路牙子上，我估计这后半夜也不用睡觉了！”贾超白了老六一眼，甩了甩脚，捶了捶了两侧的大腿，摇摇晃晃着朝电动车棚走去。

“乳色异常、卵磷脂小体50、白细胞50-满视野、红细胞6-8、前列腺颗粒细胞2-3、杂菌+......”，贾超拿着化验单边走边低头看，一不小心与对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了一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啊！你是不是瞎啊！”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鼻子眉毛拧成一团，朝贾超咆哮着。

去医院的人都很暴躁，特别是男科诊室门口的男人。贾超也不敢分辨，赶紧不停点着头双手合十向对方道歉。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贾超终于进了诊室。“您好，王大夫，您看我这个化验单是个啥情况啊？怎么数据后面都是上箭头下箭头的！”

王大夫接过化验单，摸了摸自己的秃顶笑着说：“贾超是吧，你可真逗！这单子上不是有参考值嘛，你这各项指标明显异常呀，简单来说就是前列腺有问题。”

“啊，前列腺有问题？有啥问题？严重吗？”贾超一脸吃惊相。

王大夫抬了抬眼皮，扩了扩瞳孔，张了张鼻孔，不过继而又保持着医生的优雅说到：“你为啥来检查？你最近是不是总觉得身体很疲惫，小腹时不时有胀痛感，最主要的是那方面是不是也不太行？”

贾超一听医生说那方面，立马红了脸，赶紧扭脸看了看后面诊室门口。

这一年来，贾超那方面的确是不太行，不过他总觉得自己都四十岁了，不太行属于正常情况。

贾超虽然跟他媳妇燕子天天睡一个床，但都是各守一侧各玩各的手机。

贾超喜欢半躺在床上刷抖音，尤其爱看那些搞笑的段子，他觉得大笑之后特别解压。燕子喜欢聊天，经常笑靥如花，双指在屏幕上飞个不停。

贾超觉得燕子天天真是闲得，也不知道跟别人有啥可聊的。燕子觉得贾超特别低俗，天天抱着手机看下三滥的视频，妥妥的土老帽一个。

偶尔燕子不知为何，突然兴致大发，就凑过来钻进贾超的被子里撩拨，但贾超不是擦枪走火就是一蹶不振，最后总是以燕子极度亢奋开始，又以无比失望终结。为这事儿燕子没少跟他吵架，经常骂他不中用，不是个男人。

燕子比贾超略小两岁，平时喜欢跑步，没事儿总练练瑜伽什么的，所以身材保养的不错。每逢周末跟上高中的儿子一块儿去超市买东西，总被别的男人夸是姐弟俩。每每这个时，燕子都乐得花枝乱颤。

燕子让贾超去医院检查检查，她可不想在这如狼似虎的年龄就早早地如同守了活寡一般地过日子，那真是生不如死。

贾超总是借口忙，他不想去检查，因为他怕自己真的有问题。可最终还是耐不住燕子的软施硬磨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很意外，但又不出意外。

“咋弄？你这情况不敢再耽误了，要不给你安排住院吧！”王大夫斩钉截铁地说到。

“啊？这就住院啊，我要不先考虑考虑再说吧。”贾超说完逃也似地出了诊室。

王大夫看着贾超一米八宽阔又有点驼背的身影，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喊到：“14号进来！”

周五下午，实验中学门口总是堵得水泄不通。贾超废了好大的工夫才给GL8找到一个停车位。他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了跟儿子约定的大树下。

“爸，你怎么才来啊！说好的五点半，你看现在几点了！都快六点了！我同学还等着我回去联机呢！”贾超儿子贾文一脸不悦。

“对不住，文文，今天我们领导交代我去接个人，回来的晚了一些。再则这门口的车实在是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位置停下来。”贾超边说边赶紧接过儿子手中的书包和水壶。

“小作坊里的一个司机而已，还领导交代，真把自己当做重要人物了。”贾文一脸的不屑和鄙夷，边嘟囔着边往前走。

贾超在后面跟着，听了儿子的话，不由自主地原地停了一步，继而握了握颠着书包的掌心，眉头蹙了一下，嘴唇轻抿了一秒钟，继而尬笑着说到：“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厂子好歹也有两三百号人呢，怎么着也算是一个小企业吧，怎么能说是小作坊呢！再者，我虽然只是个司机，但是平时迎来送往的，都是跟外面的人打交道，也算是公司对外的一个窗口职位......”

“行了行了，爸，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半天就不就是想表达自己很重要吗？我问你，你们公司除了老板一个专职司机外，还有两个临时司机，可为啥急活累活都派你去？”贾超儿子也停下来，扭过身体盯着贾超质问到。

贾超一惊，支支吾吾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老爸我外形高大，待人有礼，工作勤奋嘛。”

贾文“切”了一声，歪着头耻笑了一下，“我说老贾，你还真会自欺欺人，说白了，就是你们公司看你年纪大了，不敢辞职，所以苦活累活都让你干。一天天地瞎忙活，挣三核桃俩枣的，能顾住你吸烟不？你看你同事小斌，同是司机，他天天干嘛？三天两头请假，人家现在业务都做得风生水起了！”

贾超左眼皮突然就跳了一下，恍惚看到了燕子的影子，然后耳朵根儿火辣辣得发胀。贾文说的没错，贾超前些年做司机的时候，因为公司的效益不错，来往的客户也多，接待的时候趁着报账的空挡也能捞到一些油水，所以收入也算凑合。

可是经过这三年疫情的影响，公司的效益直线下滑，然后各项接待费用都开始大幅度的削减，贾超报账的时候财务审核也非常严格，这就彻底堵死了他寻猫腻的机会。

每个月只能领到两千五百块的工资，对于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来说的确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贾超也试着去重新找一份工作，可是人家一听说他的年龄，不是直接拒绝，就是给出更低的工资。

除了有将近二十年的驾龄，没有其他技能傍身，贾超干不了工地搬砖的活儿，文化水平又不高，这的确让他在换工作这个事儿谨小慎微，毕竟，现在的公司给交着社保，赖好还有点收入能够暂时养活自己。

贾超见儿子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也不敢再多做分辩。贾文见他老爹情绪有些低落，也觉得话说得重了一些，便不再言声，于是两人一路默默无语地回到了家里。

贾文回到家中，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赶紧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不用多说，肯定是跟同学联机打游戏去了。

贾超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推开了卧室的房门。身着黄色连衣裙的燕子像是一团盛放的鲜花，正歪躺在床头跟人笑着打语音，电话里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燕子一见贾超进来，赶紧收起笑容借口有事儿挂了电话。

“媳妇，今天晚上吃啥饭呀？”贾超如果晚上在家，一般都是他掌勺。

“我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你会做吗？随便整点得了，还问东问西的，让人点菜，搞得自己多厉害一样！”燕子三言两语噎地贾超说不出来话，他只好悻悻地换了居家服，挂上围裙，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晚上吃素，所以不消片刻功夫，贾超就整出了三个菜。盛好了稀饭，摆上了菜，放好了筷子，贾超三请四请才把那两位喊到了餐桌上。

今晚不出车，贾超决定喝两口，他拿出了二锅头，倒了一小杯。

贾文坐到餐桌上还在继续打游戏，贾超喊了他几次吃饭，他都没搭理，这让贾超有点火大。

“文文，也不是不让你打游戏，你先吃完饭再打总行吧？还有，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最近学习很浮漂，成绩下滑很厉害，照这样下去，以后高考很危险呀！”

贾文一听，啪地把手机拍在桌子上，“爸，你有资格说我？你初中都没有毕业，我起码还上到了高中。你上学的时候是个学渣，现在竟然还嫌弃我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自己天天在那里看傻里傻气的搞笑视频，还嫌弃我打游戏，你有啥资格啊！”

“我说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嘛，你非得弄得跟你爹我一样吗？我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现在想翻身都难！”贾超怒火中烧，真想过去呼贾文一巴掌。

“我就算将来混得再差，也不会做倒插门的女婿！你看咱们这个家里，房子是姥爷买的，家具都是我妈添置的，你天天忙活不着家都弄啥了？挣到钱了吗？我想换个手机，你都掏不出三千块钱！”

贾超气得面红耳赤，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用颤抖的手指点着贾文，想骂几句却说不出来一句话。贾文死死盯了贾超两眼，拿起手机回屋继续打游戏了。

燕子见爷俩吵架不但不劝阻，而且还踢了贾超一脚，“你真是闲的没事儿，管他干啥！你管好你自己吧！”说完，也扔下筷子，气冲冲地进屋去了。

贾超呆了片刻，一屁股坐下来，无穷无尽的酸楚和困惑堵塞了自己的大脑，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两行热泪泉水般涌出来顺着脸庞稀里哗啦地流淌着。他用颤抖的右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瞅着那一汪晃动的液体，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啪”的一声将瓷杯摔到了地上，那四溅的白色碎块就像是自己渣渣的人生，被撕裂得体无完肤。

贾超正处在无尽的痛楚中尚不能自拔，他裤兜里的电话震了起来。手机震而不响，时刻放裤兜贴肉放置，是他当司机多年养成的习惯。

屏幕赫然写着“领导李总”四个字，贾超赶紧擦了一把脸，做了一下深呼吸，缓了一下情绪之后接通了电话：“领导好！”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点不悦。

“对不起，领导，刚才我在吃饭。”

“吃完了吧，有点急事，咱俩赶紧跟着老板去重庆一趟。”

“啊，重庆，现在吗？”

“对，现在，立刻，马上，你开着GL8来接我然后去公司，换老板的迈巴赫去重庆。”

“老板的车都不都是斌哥开吗？我开不合适吧！”

“斌哥这两天有事走不开，老板指名要你去。”

“可是我今天喝酒了啊！”

“大晚上你喝什么酒啊！”李总的语气明显带着责备，沉默两秒钟之后又接着问：“喝了多少？”

“呃......喝了大概有一两吧......”贾超本来想说喝了半斤的，可是支支吾吾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实话。

“嗨，我当多少，一两还叫酒，别废话，赶紧来，路上还有我呢，我到时候给你替换着开，别担心！”李总的声音明显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好吧，大概去几天，我好收拾一下行李。”

“估计也就四五天吧，你随便拿两件换洗衣服得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贾超不得不去了。他进屋拿了两件衣服塞进背包里，并告诉燕子自己要出差个四五天。

燕子对贾超出差这事儿习以为常，原本并不理会，但当贾超说要出差四五天的时候，她看向贾超，眼神却莫名抖了一下。

当贾超看见老板慈祥笑容的时候，当贾超坐进壕气的迈巴赫驾驶室的时候，当李总当面向老板夸奖贾超能干的时候，贾超已经把刚刚在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抛到了爪哇国。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还是夜路，进川的路大都是山路和隧道，辛苦不言而喻，不过幸好贾超是多年的老司机，一路上老板和李总都睡得很安稳。

在重庆事情办得非常顺利，只周六一个下午就跟客户都谈妥了项目。老板很开心，突然决定要去武当山一趟，因为他去年曾经在那里许过一个愿，现在该去还愿了。

啥也不说了，开车吧！贾超又是一夜狂奔，老板和李总照例睡得很安稳！

到了武当山，李总安排贾超去买两张门票，贾超很疑惑，“领导，不应该是三张吗？”

“你在车里休息吧，爬山这么累，再说你刚开了一夜车，身体怕也受不了！再说老板进完香晚上还要赶回家，保证他的安全最重要！”

李总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得贾超哑口无言。他从小就喜欢武侠小说，自然对武当山有无限向往，近在眼前却不能进去，无疑是人生的遗憾。

贾超默默无语地买了票交给李总，然后独自一人窝在车里刷起了抖音，搞笑视频还真是解压，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凌晨十二点半，贾超总算把老板送回了家，然后又把李总送回了家。

李总下车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从包里掏出两盒中华烟递给了贾超，“超哥，这两天你辛苦了，老板交代我给你两盒好烟，还说对你非常满意！”

贾超有点受宠若惊，他把这两个红纸盒小心放进了夹克内兜里。

“我给你说啊，你可千万别在迈巴赫内抽烟，老板不抽烟，他也不喜欢车内有烟味，一定要记住！”李总临走又对贾超嘱咐了一遍。

贾超推着电动车从小门出了公司门口。“老贾，你从外面自己把门关上！”从门卫室传来老六的声音。

“妈的，连个门卫都欺负我，要不是你跟老板有点远方亲戚，看我不捶烂你的狗脸！”贾超心里嘀咕着关上了小门。

皓月当空，遍洒清辉。贾超左手裹着衣服，右手握着车把歪歪扭扭地往家里骑去。

停好电动车，贾超一手捶着老腰一手拽着楼梯栏杆蹒跚着往上一步一步地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六楼。

贾超掏出钥匙，在门口跺了一下脚干咳了一声，可头顶上的声控灯并没有亮，“物业什么玩意儿，这灯又瞎了也不知道修一修！”贾超低着头瞅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摸索了半天才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

贾超进了屋来不及换鞋，就立刻瘫倒在沙发上，一轮圆月透过阳台的玻璃将暗淡的白光投射在电视机屏幕上，清冷且孤寂。

贾文已经回学校了，家里只剩燕子一个人，他担心吵醒媳妇睡觉，就决定在沙发上凑合一下。

迷离之际，贾超突然听到一阵奇怪又熟悉的声音，是雌雄动物混合的低沉暗叫。他心里一紧，心里暗暗到：老婆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电影！

五分钟过去了，声音越加不受控制，贾超忍不住起身走向卧室，他轻轻拧开门把手，将门闪了一条缝。

借着白月光，他看见一头雌雄合体的六脚动物在摇头晃脑地疯狂舞蹈，贾超脑子一热差点栽倒下去。

他想冲进去。

就在失控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上周的检测报告，想起了尴尬的不惑年龄，想起了无法约束的顽劣儿子......

贾超终究还是把咬碎的牙齿吞进了肚子里，悄悄关了卧室的门，然后脱掉皮鞋，换了一双运动鞋走出了家门。

夜色微凉如水，贾超大口呼吸着这凛冽又稀薄的空气，有缺氧的感觉。

他步履艰难，一个踉跄身体失衡，在摔倒之际，路边一个干枯的老树给了他支撑。

那伸展的枝丫，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画着鬼魅的线条。贾超走进了线条，他觉得自己被缠住了身体，被吸取了魂魄，一点一点化成了一具干瘪的皮囊。

一只乌鸦嘎的一声掠过树梢，为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增加了一点恐怖的生机。

啊......贾超捂住胸口在心底狠狠低啸了一声，他孤魂野鬼一般走游荡到了公园里。

眼前有一颗大树，贾超突然内心涌出无限的死亡念头，圣人总说四十不惑，这特么完全是四十不活啊！他决定爬到这颗树的树顶，然后跳下去，结束自己操蛋的一生。

贾超双手抱着大树准备往上爬，突然觉得胸前有东西硌得慌，他摸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那两盒珍贵的中华烟。

反正快要死了，不如把这两盒烟抽完再死吧！贾超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把一个烟盒撕开，直接掐起五根一起塞进了嘴里，点着之后就死命吸起气来，来不及咽进肚子里，就着急忙慌吐了出来。再好的烟，一下子抽多了也受不了，更何况只是一个赶着去死的人为了做任务。才燃烧了一盒，贾超的口腔及嗓子都异常干涩起来，他索性把另外一盒中华烟扔在三米开外的草地上，然后站起来继续爬树了。

贾超费力地爬到第一个分叉处，他踩着一个胳膊粗的树杈准备继续往上前进，就在他脚下发力之际，突然吹来一阵凉风，贾超觉得身体一紧，鼻子似乎爬进了一条毛毛虫，他不由自由地用手捂住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他脚下一滑，身体直接做垂直运动往下急速坠去。下落的过程中，枝条划伤了他的额头及脸颊，落地的瞬间他条件反射用左手去撑地面，然后一阵刺骨的疼痛从手腕处导遍全身。

贾超捂着左腕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着咬牙嘶叫，这老天爷也太扯淡了，连死的权利都给他剥夺了，贾超不由得仰天长叹，捡起地上的中华烟塞进内兜，然后蹒跚着往公司宿舍走去。

活着，就算眼前再苟且也得活下去，他心中默默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