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书里有一帖中药膏方,宫廷得于光绪七年,方子里开了四十七味中草药,我用文学的眼睛看,过目不忘的只是两味:豆蔻与破故纸。
偶然邂逅这段文字,暗自笑了,因为喜爱,由衷地喜爱。也因为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烂漫于心。
《熬至滴水成珠》,文本精美,16开版面是我以为最适宜阅读的类型。字里行间似乎还散发出淡淡的墨迹香味。一读再读 ,心头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欢喜。
我相信如果与人有缘,许多文字还会是一种神秘的昭示,一旦相逢,你就会如盲人开眼,忽然看见你自己的生命状态。
池莉曾说,读我文章若受兰仪。作为读者,感同身受,却又是另一番宿醉,的却是美好的宿醉。好的文字,总令人满心欢喜,又相见恨晚。
文字是她的钟情,是她自童年以来唯一属于自己的玩具。待到机缘成熟,也就是在她逐渐了悟“知春”以后,她才可以如此尽情“挥霍”自己的文字。
有一种春是无法守候的,这就是人生的春。人生的春往往与年龄没有关系,却只是一种苏醒。这样的苏醒,如偏僻乡村篱笆上的野玫瑰,花朵开烂漫,意象上却单单只有光明,简单,敦厚与宁静。
花草都已经苏醒了,你还假装还在沉睡么?呼吸清晨最新鲜的空气,仰望最明媚的阳光,你的内心也会变得格外澄明。
人生的春,天衣无缝,浑然大气,是先天的精华与后天的着意磨砺融会贯通了。
这譬喻多妙。到底怎样才算得上“知春”呢?这一种春,无法守候。那是一种苏醒,而苏醒是煎熬出来的。于是,可以说,人生的春是煎熬出来的。
某一天,在只有命运事先知道的某一个时刻,透彻明净的阳光照耀着我家廊子,悠蓝的天空高远平和,我安坐在我的旧藤椅上,命运之神翩然光顾,让我了解了自己四分五裂的心——这种自我了解令人醍醐灌顶,又欢欣鼓舞,所谓明白之日就是重生之日了。
我不善于高谈阔论,不善于哲理说教,不善于附庸风雅。所有现实主义的风格都在某种程度上唤醒我的知觉。现实不甚完美,又欠缺浪漫,但又何妨?心随文动,且听她讲述中国工人曾经的神话,又或者盛夏之妖的武汉如何如何,一切一切都极其自然。而在写作状态实录中,她又是完全的激情澎湃了。于是,我被牵动着,不知不觉,循着她的思绪,一路而来。
眼前这一栋栋,红色楼房,那一片片鳞次栉比的街区,就是我们著名的红钢城,号称十里钢城。我们俩手牵手,握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巨大的工厂啊!而渺小的我们居然就是这个巨大的工厂的一员啊!那时那刻,我们心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巨大惊喜和巨大自豪,那惊喜与自豪是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了。
曾经,中国工人有过辉煌的历史,而武钢的工人,更是神话一般的存在,让无数人羡慕不已。
我们走进饭堂,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乎所有知青都热泪盈眶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好啊!只是需要我把双手从窗口伸进去,接出来的居然是热滕滕的大碗白米饭,是大块大块油亮的红烧肉和碧绿柔软的炒白菜。
从饥寒交迫中走过来的知青们,忽然享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满足,感激,而又充满热望。虽然中国工人的神话,最终在时代的变迁中破灭。
热的没有道理,没有规律非常任性,又不屈不挠,热得跟妖精一样。
这个热得跟妖精一样的地方,却始终是她最贴心的窝,最舒适的窝。
我在秋天的风雨里写,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写,没有人可以进入我的城市,我很自由。
她在这里睡觉,做梦,欢笑,哭泣,然后以我手写我心。一次一次,她在文字的宿醉里醒转,又带给我们非常有趣的宿醉。
夜深了,我的小书房在缓缓坠落,仿佛在大海深处,蔚蓝色的水和浅灰色沙滩,四周一片寂静。非常愉快,文思泉涌,明天到了。
清晨放肆的写作开始了,这种感觉非常好。激情澎湃的她,仿佛受到很多恩赐,下笔如有神。她说此刻,幸福如神仙。
有一天,我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我面对黑暗发誓,我的生命不能这样涂炭。我要安稳,要妥贴,要时时刻刻能够生长新的美丽。
中华璀璨厚重的文明赋予文字某种灵性。忽然间的心念一动,一气呵成,于是,色彩有了,意念有了,空间有了,历史与生活跃然纸上,并且活色生香。
透过文字,我们领悟到真实,领悟到美。美在纯粹,美在自然,美在透彻。那么富有力量,那么妙不可言。仿佛字字珠玑,又掷地有声。
我的感恩正是在这里:生命有限但可以无限挥霍。而每一次挥霍都是一次裂变,都可以发生巨大的能量转换,甚至无事生非到让你喜极而泣,总之世界上所有的良辰美景比比皆是你的意思。
写作是与喧嚣无关的事情。我读池莉,不如说是池莉醒我,醒我失心之苦。掩卷冥思,再一次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是如此可贵又可爱。所以,要珍惜,要坦然,要知足,要努力。要时时刻刻能够生长新的美丽。
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回头。遗忘会让人更加坚强。有些情节是一定要删除的,尤其是黯淡的过去。生命应该如此,一再的否定,一再的重新开始。欣喜于新的印象新的思想如野草般丛生,然后剥茧抽丝,去芜存菁,生命的本质才越显生机勃勃,因而更为昂然,更为敏锐,更为美好。
幸福的感觉放在心上,不幸的烦忧搁在身外。
午后的冬日,碧空如洗。我要记录某一时刻,心存感谢。因为一个全新的想法,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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