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凤男人常出差。干农活时,喜凤总是抽男人在家时把地里农活干一下。大田里的棒子熟了,趁男人这几天在家,喜凤赶紧命令男人和她一起下地掰棒子。不然男人一出去,这棒子还得她自个儿掰。说起来种地,喜凤都作难够了。她家地少,说不种吧,舍不得。种吧,又是这么麻烦。
一提起掰棒子,喜凤男人就害怕。地里那剌人的棒子叶像锯齿子一样粗糙,跳进棒子棵里把人的胳膊都能剌出血印子来。更恼人的是棒子棵里又闷又热,刺挠得让人身上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不舒服。
男人最烦种棒子,种棒子不但要施肥、拔草、打药,成熟的时候还要跳进大田里去受这等洋罪。 男人总想种点别的庄稼,为的就是免受刺挠的痛苦。可是他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种什么好,于是人家种啥,就自己种啥。麦茬棒,棒茬麦,随大溜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好多年。
后来随着打工潮的兴起,村里的男男女女都出去打工了,喜凤男人也想把地租出去,喜凤死活不让,租出去的地一年下来才能落几个子,她觉得现在她还不能把地租出去。喜凤领着俩孩子在家读书上学,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还是自个儿吃着方便。
转眼间的功夫棒子成熟了,像一个孕妇怀揣着一个孩子。说起掰棒子,喜凤一点也不怕热。她跳进棒子地里,不一会儿就能掰一大堆。棒子叶剌得她脸上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她让男人陪她在地里,就是为了给她壮壮胆子。她一个人从来没有单独在地里干过活,男人出去挣钱养家,她知道男人出去挣钱不容易,东奔西跑,没日没夜,她不想整天在家当家庭主妇。种这些地就当种着玩,多少也比租出去强。
男人不常干农活,跳进棒子地里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始嫌热,头上,脖颈上到处都汗水津津。喜凤说,你到边上透口气吧,我先掰着,等一会儿你再掰,男人说,我一个大男人怎能让自己的女人单独掰呢,等一下确实熬不上去了,我再跑到地边去透口气。一晌午两口子在棒子棵里跳过来跳过去,差不多二亩地的棒子掰好了。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枯了杆的棒子秸上,棒子掰下来,整个棵子显得像少了某种点缀,空旷得让人心疼,喜凤觉得那棵棵被掰掉棒子的棒子秸,就像一个嫁走女儿的母亲,独孤地迎在风中,没有了祈求和奢望,她好像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事业。从种子、发芽、成苗、抽穗、灌浆、结子,她走完了她辉煌的一生。喜凤抚摸着棒子秸,就像抚摸着生养她的母亲。
棒子掰下来拉家去,已经下午两点钟。院子里掀了一大堆棒子,没有下脚的空,这下可够喜凤忙活几天的。
男人帮喜凤掰完棒子还要出去挣钱,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趁男人在家的日子里抓紧时间把棒子剥出来。不然这新下来的棒子遇上雨天要发霉。牛角似的棒子被喜凤扒了个净光,黄澄澄的,上面的棒子籽像牙齿一样整齐地排列在一起,紧凑、团结、又相亲相爱地依偎着棒子轴。
棒子像山一样堆在小院里,散发出甜甜的味道。上面的棒子须一把一把的,像棕色的头发。喜凤把那些棒子须揪下来,攒在袋子里,说是熬水喝可以治糖尿病,婆婆有糖尿病,没事的时候给婆婆熬水喝。 喜凤和男人紧赶慢赶总算把棒子剥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靠喜凤自己来剥。男人又要出差了,一堆棒子稳稳堆在那里,男人不放心地看着喜凤有点心疼。他觉得他出去挣钱,家里家外又要辛苦老婆。
男人在家待了两天又要出差了,喜凤把门锁好,推上自行车,男人拿上出差随身带的东西让喜凤拎着,喜凤坐在后座子上,不时地对男人说:“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家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家。棒子剥完,小麦种上就没有啥事情了,到时候你也不用三天两头来回跑,净给铁道部捐钱。”
喜凤送男人去车站的时候叨叨了一路子。到了车站,男人停下车子,喜凤把包递给男人,看着男人上了汽车才回过头骑着自行车回家,看到那剩下的一堆棒子,喜凤坐下来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剥了起来。
首写:2004年秋天
修改: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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