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奶一毕业就来了北京,和同学租住在东直门,两室一厅,每人每月1千,现如今,这价格只能住在五环了,职场7年,遇到一个爱喝豆奶的男子,结了婚。终于在五环有了自己的房子,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的,睡的也踏实,好像真的在北京扎了根。早晨上班,走20分钟,坐一小时的地铁,6号线的人像大雨将至前搬家的蚂蚁,鱼贯而入塞满整个车厢,挤上不去的时候,后面人觉得你还有希望,就从背后推你一把,用力推,双手顶在你腰部,身体重心降下来,脚一前一后地用力,送你一程,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车厢里人贴人,前面小姑娘要是还想玩手机,脑袋就稍稍后仰,头发丝搔的豆奶脸上有点痒,站在睡眼惺忪的乘客旁,好像整个北京城都在打瞌睡。
豆奶老家在黑龙江,虽看起来温柔可爱,却自小习武,四处跟团打比赛,刚来北京,还是实习生时,遭渣男同事骚扰,不得手,找领导评理时,渣男仗着自己是老员工,竟然反过来责怪是她的不是,情绪激动处,手指戳到了她脸上,豆奶越想越气,一个飞脚把渣男踹到了墙上,渣男先是愣了片刻,要上来还手,豆奶拳头如雨,把他打成了猪头。一石激起千层浪,被渣男骚扰过的女同事,纷纷站出来反抗,渣男被抓紧局子丢了工作。
豆奶生了孩子后,公婆从甘肃跑来北京帮忙带孩子,强势的婆婆掌勺后,对家里开始了军事化管理,在家庭微信群里每天不定期转发《比砒霜毒!大排档里的这种“美食”,吃一颗就可能致命!》、《一女子每天早上一个鸡蛋,88岁徒手劈砖》等类似文章,豆奶明白她上了年纪,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慌,所以也一直顺着她,每天在家只能吃一个鸡蛋,爱吃鸡蛋的她总趁机到外面的餐馆偷食,以前下班回家经常在楼下买几个串,带上楼,边看剧边吃,现在都是躲在楼梯里心惊胆颤地吃干净,摸净嘴巴,等身上的烧烤味散去,才心满意足地跨进进屋子。
豆奶在外地上大学时,爸妈都没退休还要工作,只有奶奶自己在家,守着一间房,那几年奶奶老的特别快,像烈日下搁浅的鱼,慢慢失了水分,只能请保姆来照顾,保姆来来去去换了不少,总不得心意,最后没办法送去了养老院,爸爸每到周末休息就去接她回家住两天,护工总是暗示要点油水,爸爸每次都要准备几个红包塞到护工手里,满脸陪笑,说上几句客套话。拿了红包会受到更好的照顾吗?不见的吧,护工也只有家人来访时,忙前忙后,脸上总挂着笑,多是为了红包。爸爸给红包,只是为图个心安,让奶奶不受排挤。奶奶和其他老人一样,东西依旧莫名其妙地丢失,隔壁老头的家人从未出现过,干瘪的脸上总不见笑意。奶奶说,她每天都盼着周末快一点来,一家人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热气腾腾的饭菜,甚至家里马桶冲水的声音都更好听一点。周天下午,奶奶要回养老院的时候,就开始安静地不说话,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而今,奶奶也走了。豆奶成婚后,每逢过年都跟着老公回婆婆家,好几年没回东北了。今年过年前一月,豆奶托人在海南租了房子,爸妈先从东北老家飞过去,豆奶一放了假也飞过去汇合,候鸟一样。打开房间的落地窗,就能闻见海风里掺的咸腥味。邻居是一对东北的老两口,孩子孝顺,担心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北方的严寒,在海南买了海边的房子,让老两口过来享福,老两口也舍不得突然隔断一辈子在老家建立起来的联系,但不能让孩子的心意落了空。蓝色的海像是困住了这老两口,窗户前是,出门也是,呼吸的空气也有海的味道,蓝色在英文里有沮丧、忧郁的含义。
豆奶听了邻居老两口的故事,跟家里的老两口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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