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果真如此吗?
2
以铜为镜,铜镜首先是铜,然后才是镜。镜子不过是铜的一个作用,至于镜子中的形象与铜有何关系,铜本身对反映物体有何影响,一切不问,我们得到的不过是镜子中模糊的影子而已。
以铜为镜,正的不是衣冠,而是衣冠的影子。
模糊的铜镜,能否照见细节权且不问。照见的模糊的影子,就足以使人确信衣冠是正的。
正的影子,并不等于正的衣冠本身。但因为我们对自己确信,遂失去发现衣冠实际情况的可能。
3
以史为镜,更为危险,更为复杂。
人的注意力总会有所选择,以史为镜,聚焦于镜子中的哪一点全在于个人。而聚焦的事实未必即是本质内容,我们正确地认识了历史,却不免因为聚焦的局限性、历史经验本身的局限性,而做出错误的归因。
以史为镜,所知的兴替,很多的时候不是历史的兴替,而是我们以为的历史兴替。
我们以为的兴替历史,强化了我们固有的偏见,进一步使我们感慨读史可以明智,最终却是错误地指导现实的内容。
更何况理论的自洽并不等于实践的完融,镜子中头头是道的历史经验,在现实中种种扭曲变形。而因为我们对于历史经验的信从,我们自信真理在身,而失去纠偏的可能。
以史为镜,在于以史为鉴,但以史为鉴的效果如何,单看司马光就能明白。《资治通鉴》,谈论各种历史借鉴发人深省,仿佛就是历史本身,然而各种史料的剪裁却不过是用来论证先入为主的议论。于是,看似发人深省的历史之镜,照见的不是是人为扭曲的内容。
能在史书中指点千年的司马光,却在现实的政治中乏善可陈,而其固守的偏见乃至于误国至深。从意气偏执而激发朋党相争,到主动割地以笼络敌国,不一而足。
而其生前身后的不世盛名,遂成为后人在历史镜子中看到的内容,从而对其议论极力信从,至于事实本身,早已是焦点之外的内容。
以铜为镜,可能误人一时;以史为镜,却足以误天下后世之人。
4
至于以人为镜,更是南辕北辙,失之远甚。
我们总以为他人是自我的一面镜子,我们热切地从他人身上看到自身。却不知自己就是镜子,万物如何呈现取决于我们自己。
不是在万物上照见我们自己,而是让万物在我们身上呈现其自身。
以铜为镜,以史为镜,以人为镜,仿佛镜子是外在于我们的内容。但是能够看见铜镜、看见历史、看见他人的眼睛,才是我们的镜子。
镜子就是我们自身。
至于能看到的内容,取决于眼睛。
正如同样的风景,你比我看到的更美,是因为你更澄澈的照见美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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