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文/董志广

许多时候，会发现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赌博，既然手里有牌，无论好坏，都得出牌，输赢何必在乎。

曾经的自己，又何曾放荡不羁爱自由，如今心生悔意，转而自我宽解，终究不可原谅。人生一场，一切美好的回忆，皆是定数。

我的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我小时候和南地你大爷学习木业活儿，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不给钱，毕竟是学手艺哩。师傅咋教你咋学习，师傅在给人家做组合柜，做组合条几，做桌子板凳的时候，你都得围着，递个米尺，递个墨斗，拿个锯，送个斧头啥的。师傅说你了，你还不能发火，毕竟你是给人家学活儿哩，这是你以后挣钱的手艺活儿。

人活着为了啥？就是为了生活。后来，我自己摸索着会做木业活儿了，也算出师了，人家也来找我做木业活儿，给人家做个柜子，做个茶几，方桌，小板凳，我都会做。以前是手推刨子，后来我想买个电刨子，就给俺爸，也就是你爷说。因为我特别想要一个电刨子，有一次，我在厨屋给你爷说这事儿。你猜咋样儿？结果，你爷一脚把我跺出去了昂。当时，我擓着麻竹篮子哩，里面的麦秸都洒了。我都没吭气儿昂。

再后来，我和你妈结婚了，你妈老实，你奶看不起，日子过得还好，一天天的，我每年都出去打工，正月出去，腊月回来，你妈在家还种地，还打药，地里的草都是你妈薅，家里喂猪喂羊都是你妈招呼着。你上学那一年，我用我挣的钱，给你妈商量，买了一个电刨子，那是我心心念念的想买的电刨子，以后再干木业活儿，也方便多了。你说，我给你妈慌来慌去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弟兄俩将来每个人都能成一家人家么！……”

早上我的父亲发来一段视频，内容就是说一个没结婚的46岁的女博士后悔没结婚的视频。我看过就删除了，我知道父亲的意思。

我幼年的时候，家中虽不富庶，却也算过得去。父亲打工挣钱，母亲操劳家务事。日子井然有序，平静和悦。我的性情，老实憨厚，性格内向，一如瓦檐的野草，梁上的燕子，朴素明媚。

父亲一生勤俭节约，没穿过好衣服，没吃过好东西。每日和人交往，也是清简谨慎，默默付出，打工挣钱，为了我和弟弟，埋头苦干，一切名利更与他无关。

他生来家境贫穷，少时没少干庄稼活儿，不几年家道越来越穷苦，初中没毕业，就出来跟着别人学习木业活儿，后来，跟着村里人一起出去打工。我和我弟也是很少和他说话，年年都是和母亲说话较多。

对于我父亲来说，世上的苦，他算是吃了个透，而福，却一日未享。有一年暑假，我放学回家。他因为没活儿干，提前回来。当他推门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矮小消瘦，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我承认那一刻见到父亲，第一次觉得我比他高，他老了许多。

如今，因为一些事，我许父亲，好似形同陌路。他的世界，清白如雪，一草一木，一衣一食，皆是自己辛苦所挣，为了我和弟弟，他吃了太多的苦。

父亲待我很好，记忆中对我从无夸赞，亦无责备，印象中，有一次对我大打出手，皆因为我的任性，让他在村子里丢了人。从那次之后，我和父亲就很少说话，加上他常年在外地打工，我们聊天越来越少了。他对妻儿不曾吝啬，对自己却是苛刻，各种不舍得。

我的父亲不喜欢抽烟，没有不良嗜好，这一点我倒是和他很像。他对生活不考究，于人事亦不过问。他的一生，简单寻常，从我出生一来，印象中我没见过他穿崭新的衣服。这几年，我的身体愈发高大，穿剩下的衣服，他不让我扔掉，洗干净了，他穿我的衣服，美其名曰说自己干活儿穿。他就是这样辛勤严谨半辈子了，除了和母亲拌嘴，没和别人发生过争执。

父亲原本可以活得洒脱从容一点，腊月打工归来，一家人坐下一起吃饭唠嗑，无处不自在。可是遇见了我母亲那样的不懂知识的文盲，他就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他那样正经老实，经常和母亲拌嘴，虽有时不注意方式，但也约束自己，不添烦恼，他是爱我母亲的。

人世本荒唐，凡事不必太过较真，糊涂一些也好。沈丘居住的这些年，我对未来，还是有所保留，故而无惧。渐渐也明白了，那些平日看着庸碌之人，心思安定，有衣可穿，有饭可食，即无烦恼。

殊不知，都是因为有父亲这样的英雄人物存在，你敢说小时候你没有把你的父亲当做什么都会的大英雄么？我的父亲就曾是我的英雄，只不过现在英雄末路了，而我，也该承担一些责任，替他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