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的追忆
“如果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爹娘。我家就住在妈祖庙的后面,卖着香火的那家小杂货店。”——我很喜欢罗大佑老师的这首《鹿港小镇》,因为它唱出了我心中的某种情结,一种与杂货店有关的情结。
是的,小杂货店。一种有别于百货超市或者大型商场的小店,城镇多称之为士多店或便利店,乡下地方多称之为小卖部。从我第一次知道钱能买东西之后,我便开始逛小杂货店,并跟小杂货店结了缘。这缘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第一个与我结缘的,与其说是杂货店,不如说是自由人。对,是一群俗称小商贩的自由人。他们是骑着自行车上山下乡的商人,车上有冰棍,有凉粉,还有麦芽糖,有时还有红枣、冬菇、咸鱼等干货。他们沿途兜售,走到哪里,便卖到哪里。他们会在炎热的午后,来到村头荔枝树下吆喝,又在严寒的隆冬,来到村中老巷口前叫卖,他们是除了大陂村民以外,对这里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留下辛勤的汗水,又享受生命的自在。我时常盼望他们能再来,可他们也很快走进了新世纪新时代,他们转行了,或者老去了,腿脚不利索了,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第二个与我结缘的,是凤院小学背后“松树里”小巷里的杂货店。“松树里”跟我故乡大陂队合作社一样,是凤院村下辖的经济社之一。这小巷是一条狭长的青砖石巷,两旁便是该社村民的旧居。在我上学那时候,这些旧屋的村民大部分已乔迁新居,只剩这一条寂静而幽深的空巷。小巷尽头便是社民的小祠堂,面积不大,里面供奉着他们的祖先,逢年过节香火鼎盛。作为小学的后巷,这里逐渐出现了一些赚取学生零用钱的小杂货店。确切来说,也不算杂货店,只是地摊,而且还是最低档最简陋的地摊,摆摊的自然便是村里的老弱妇人。天晴的时候,她们把地摊摆在露天的小巷里;下雨的时候,她们则把地摊搬进了小祠堂,可谓“进可攻,退可守,旱涝保收”;兴致来时,她们还随身背着一些干货零食到各个校门口吆喝兜售。学校保安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们倚老卖老,毕竟保安也是咱村里人,事情不能做绝咯。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于是,来松树里小巷“抢摊登陆”的老人越来越多。由于她们的出现,小学里数百甚至上千名师生的消费需求得到了满足,当然主要还是学生。这地摊虽说简陋,货物却也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不仅有冰棍、果冻、布丁、雪糕等解渴的极品,还有山楂酸、芒果干、话梅、瓜子、泡酸李子、波棒糖、花生米、“蚕豆”、菱角、栗子等解馋的零食,更有玩具枪、公仔纸、玻珠子、小贴纸、小灯笼、泡泡筒、风筝等各种各种的儿童玩具。
其中,我最爱吃的就是泡酸腌李子。每年李子初熟时,杂货店都会收购这种俗称“雪叶李”或“雪月李”的李子来泡制出售。在一个透明玻璃瓶里,放上温水、醋精、糖精和蒜茸,再添点秘制卤汁,然后把李子倒进去,酝酿一两天便可取食。味道酸酸甜甜的,入口甘香,很有嚼劲,让人回味无穷。乡间四月,这种土法泡制的腌李子是最常见的热销零食,以至于在小巷地摊上,尽管炒到“一毛钱一个”的高价,每天还是被嘴馋的孩子们抢购一空。还有一种我们叫“蚕豆”的咸干零食,放在手里简直就像一把盐,放进口里又脆又咸。我一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豆,为什么要咸成这个样子,后来读到鲁迅先生的《社戏》,自以为这“蚕豆”便是文中提及的“罗汉豆”。我问摆摊的老人,她们也都不清楚这豆的来历,我只好认定这豆便是罗汉豆。
说起这些摆摊的老人,我又想起了其中一位——罗兰姐。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我也从来没有问过她。只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香港恐怖片的著名演员——罗兰姐,所以我便私下叫她罗兰姐。但其实她人很慈祥和蔼,非常亲切,就像是我们的老奶奶。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那里摆摊,也从那时就开始买她的地摊零食。尽管她是小巷年纪最大的摆摊姐,但她每天准时摆摊收摊,风雨不改,而且手脚麻利。她最擅长的绝活是用报纸来包卷瓜子,包得又快又好,然后放在我们的手心里,路上从来不会洒漏。
算起来,这位罗兰姐算是第一位与我结缘的杂货店老板了。后来,我又与村里村外的多间杂货店的老板结缘,逛了更多的杂货店。
上世纪九零年代中后期以来,凤院村的小卖部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竞争日趋激烈。就在我的小学同学里,就有三个家里同时开着小卖部、杂货店。同桌啊辉的父亲,江湖人称“肥瓮光”,作为第一批“下海”开店的个体户,选址极佳,店面又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女同学啊冰的父亲,江湖人称“芋头兵”,虽然店面一般,店址也一般,但也能屹立二十余年,赚点银两;男同学啊诚的父亲,江湖排不上号,硬是在阿冰家对面开了一两年比试比试,可惜很快败下阵来,关门结业”拍苍蝇”去了。
我都逛过同学家里的小店,有时候我还羡慕他们家里能开个小店,冰箱里有吃不完的冰淇淋,货架上有嗑不完的瓜子,还有玩不腻的玩具。可是我又觉得要是我家也开个店,那我肯定受不了。也许受不了每天呆坐在那里笑脸迎人看着门店,或者受不了每天敲着计算器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地过着日子。当老板的感觉固然不错,可当这样的老板有时候好像又没啥意思,枯燥乏味。
可这样的老板还是很多人抢着来做,就在大陂村(大陂生产队),也戏剧性地出现了。也许是进入了新世纪,有的乡亲觉得年纪大了,闲地少了,种地已经毫无吸引力,进城打工也不切实际,大生意又做不来,还不如开个小店凑合凑合。于是,2003年初,达伯伯揭竿而起,率先“下海”在家里试了试。不料,由于品种太少,价格偏高,地理位置也不太好,村民们都不太领情。很快,达伯便偃了旗息了鼓。
到了年底,森伯伯吸取达伯伯的经验教训,鼓起勇气终于办成了大陂村的第一家小杂货店。小店选址在大陂村道大马路边,周围是一片农田,背后是一片荔枝林。店里主要经营一些白酒啤酒、酱醋油盐以及干货零食,另外还开辟了一处休闲娱乐的场所,出租给村民打扑克,打麻将。这下总算填补了一处空白,抓住了大陂村民“娱乐消遣唠家常”的心理。刚开始,大家只是路过偶尔去光顾一下,后来去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小店逐渐热闹起来,逢年过节更是人声鼎沸,当然多半是在打牌聚赌。可是,这无伤大雅,我个人是赞成偶尔小赌怡情的。
杂货店的追忆 杂货店的追忆重要的是,村里老中青三代人都能在这里碰个面,聚个会,聊聊天,亲切地打个招呼。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实属难得。因为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太快,不仅城里,就连农村,像大陂田这样的小农村聚落,也因为各忙各事,各养各家,各养各娃,村民们串门少了,碰面少了,聚会少了,感情淡了。森伯的这家小杂货店,正是临时扮演起了大陂村文化活动中心这样的重要角色,让大家偶尔慢下来,歇一歇,坐一坐,聊一聊,所以才不至于倒闭的。因为,大陂村正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大陂村民也正需要这样一个去处。
我也不能免俗,我也需要这样一个去处。我们几乎一生都需要这样一个去处,去跟形形色色的杂货店打交道,或者是乡下的小卖部、士多店,或者是城里的便利店、超市或商场、购物中心。我们会去那里选取我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想起我们想要买的东西。那里既服务人生,又提醒人生,我想这便是杂货店的意义。
那位二十多年前曾在凤院村“松树里”小巷摆摊卖零食的“罗兰姐”奶奶,无论您在天堂还是人间,谢谢您。
那二十多年前曾到过大陂村卖冰棍卖干货的胖叔叔和卖凉粉的瘦阿姨,你们好吗?大陂村永远记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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