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有一段话,我一直念念不忘。
“我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抖;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
这跟发条在暗中耐心地为你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嘀嗒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初次看见这段话的时候,我把它认真地抄在日记本上,再用一把小小的锁,把所有的心思都锁在里面。
很久以前,在那个大家都没什么心思的年纪,没心没肺的我总是什么都不想,但在第一次见到他之后,我空空的脑袋,突然就被塞得满满的了。
那是个夏天,风吹起来是黏滞的,带着刮人的炎热,我皱着眉头走进陌生的班级,转身的那一刻就看见了他。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边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只有他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每到体育课,女生们都喜欢叽叽喳喳聚集在篮球场边,我并不喜欢那样,可我还是每次都坐在中间,因为在人群的掩盖下,我可以放肆地看他。
开始我们的交集很少,他学习很好,而我是上课只知道睡觉的那一类学生,我们学校是重点学校,学生之间的分级很严重,甚至连老师排座位时,都是按照成绩从前往后。
一个在最前排,一个在最后排,中间隔着的不只是三十多个同学,还有少女带着羞愧的胆怯。
这个位置唯一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后面看他的背影。他在数学课上认真的样子,在英语课上打哈欠的样子......我常常看着看着,直到出了神。
第一次正面接触,是在一个早晨。
那是每天早上我总是全班第一个到的,不爱做作业的我为了应付班主任,和小伙伴商量好了在早读课开始前去教室补完作业。他常常来的很早,和我们隔不了多久,一坐下就开始认真背书。
有时候我作业抄的正欢被他撞见了,出于羞愧的心理,还会欲盖弥彰地拿课本盖上佯装背书。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等着朋友,可等啊等啊,都已经等来了他,小伙伴却不知去了哪里,迟迟没有出现。我拿出课本装作在早读,盖住了摊开的空白作业本。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有同学稀稀拉拉地来了,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我又紧张又着急,团团乱转。
就在我一个人在后排抓耳挠腮的时候,他突然从前排走了过来。
穿过一排排的桌椅,穿过空荡荡的教室,穿过三两个同学惊奇的目光,他走到我面前,把他的作业本放了下来,看了我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竟一时也没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翻开他的作业本,机械般地复制着信息。
在那个年纪,男女生之间的各种小杂闻是最为喜闻乐见的,当时的我没想到,仅一天时间这件小事就传得谣言四起,甚至连闺蜜都跑来求证事实。
“哎呀干嘛呀,全世界都知道啦!”她手舞足蹈地说着这件事转化出的各种版本,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因为闺蜜告诉我,他向来不怎么喜欢让其他人碰他的东西,很多女生都主动问他借过作业本,无一例外通通被他拒绝了。
我那点幼稚得可怜的小心思,一下子被这份殊荣吓的当了机,每次再见到他,我满脑子都在猜测,自己对他来说,算不算某种特殊的存在。
有一次我恰好听见别人问他借作业本被拒,出于某种心态,我冲动地故意开口问他借。那个女生甚至都还没离开,站在旁边表情微妙地看着我。
他看了看我,竟然毫不犹豫就把书递给了我,"别忘了还给我"他说。我和那个女孩一起愣在那里,大脑几乎当了机。
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该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冠以什么样的名字,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显得很迟钝。当他笑的时候,当他和我说话,一向伶牙俐齿的我就会瞬间丧失思考的能力,只顾着脸红去了。
我讨厌自己脸红,因为我怕他会发现那脸红是出于一些更深层的情感,于是因为这种害怕,我的脸又变得更红。
但除此以外,我们就还是像以前那样偶尔有些对话。他也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对周围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
直到一个雨天。
那天是周末,一早上起来天就闷闷的,闺蜜打电话让我陪她去补课。我到了补习班门口往里一看,发现几乎半个班级都是同班同学,其中也包括他。
课程的内容漫长又无聊,我又没有教材,在一旁吃完喝完,打了几十个哈欠的时候,坐在后排的他突然对我闺蜜说了些什么。
闺蜜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然后站起了身。我刚想询问她怎么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坐在后排的他走了过来,坐在闺蜜让出来的位置上。
本来趴在桌子上困得眼角流泪的我一下子正襟危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感受到身后无数探求的眼光,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坐下之后依旧只是看着黑板,偶尔点头附和着老师的话,直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渐渐消散。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外防雨的铁片上发出闷击声,使教室里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密闭起来。我平时并不是害怕打雷的女生,但大概因为心思过于集中在他的身上,当窗外倏地劈过一道闪电的时候,我几乎吓得一跳。
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觉得自己反应过大显得丢人,直想用手遮住脸。而他看了看我,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机。
他把耳机接上手机打开了音乐,自顾自戴上了左耳,然后把另一边递给了我。当我接过耳机戴上时,身后的议论声再次脱离了控制。
那之后的情景,我无法多做赘述,我记不清也描绘不出,那种幼稚的、单纯的兴奋和杂糅着期待的紧张。
我总是会想,那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边耳机给我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在我们一言不语,静静靠在一起听着同一首歌时,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我甚至恨不得为这一幕打上柔光,加上一些让人心动的、或许是虚假的细节,以便能把自己对此的耿耿于怀更加合理化一些。
可我就是在意,直到今天也在意地不得了,如果那一刻我鼓起勇气,把自己所有朦胧的情感都说出口,他会离开,还是害羞地笑呢。
但我到底没有说,小女孩时期的我,心思太杂太繁复,直到他离开,两个人的道路从此越来越远,故事最终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发展。
其实我们的城镇不大,两个人之间几乎不存在真正的分道扬镳。我还能时常听到他的消息,甚至也曾和他不期而遇。
但我们谁都没再提起过那天。
我的秘密,依然停留在那微热的季节,瓢泼的大雨,相连的耳机,背后那些艳羡、好奇、嫉妒的眼光。
靠在一起的两个人,有着一言不发的默契,或许那一刻,连两颗心都在以同样的频率跳动。可终究,你听得见风,听得见雨,听不到我为你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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