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们下午五点左右去跑步，就一定会看到这个烤串儿摊。老板都会把摊位摆放到半封闭马路的入口处，即使天气炎热，也对着夕阳，似乎也不怕太阳的曝晒。每次路过，女儿总是做一个嘴馋的表情——伸出舌头舔一圈嘴唇，再加一句：“啊，烤串儿真香啊！”我则目不斜视，催促女儿快跑。每次跑完，老板的生意会更火爆一些，缭绕的烟雾以及烧烤的香味，又会引得女儿多看几眼。而我则忍不住打击一下：“看也白看啊，我可是一毛钱也没带，你知道的。再说有钱我也不会给你买，又脏又不健康。吃一根，这五公里也白跑了。”
昨天，女儿提出想停下来，看一看这个烤串儿摊。我也同意了，建议跑无桥的转弯平台上，边拉伸边观察。傍晚时分，北上的车道十分拥挤，车很慢。旁边紧靠公交站，公交车一到，“呼啦”一堆人下车。下班的人，饥肠辘辘，意志薄弱，最难抵挡香味的诱惑。此时，老板生意极好。
我第一次正眼瞧这个烤串儿摊，第一次看见这位摊主。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高高大大的，似乎永达穿一件深色的T恤。有客人来，他便麻利地在木炭烤箱上或放一根红红的香肠，或放一根黄黄的面筋——我推测的。一阵浓烟冒起，他拿起一把大刷子，迅速刷几下；又一阵浓烟，他拿起一装了红色东西的怡宝矿泉水瓶，抖动几下；又拿起一装了黄灰色东西的水瓶，抖动几下。他的这套动作流程非常熟练，行云流水一般。
女儿目不转睛地看着，问：“瓶子里是什么呢？”“我猜是辣椒和孜然粉吧？”女儿“哦”了一声，继续笑眯眯看着。一个刚买完好几个串儿的、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好走到我们视线的正前方，完全没注意到在他头顶观察的我们。他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半根香肠，女儿捂着嘴笑了。我笑着拉女儿转身，赶紧离开了。
我想起了卞之琳的一首诗，念给女儿听：
断章
卞之琳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女儿和了讨论起诗歌的内容。我说：“今天，烤串儿摊主和吃串儿中年人，成了我们的观察对象，是我们眼中的风景。你反过来想想看？摊主很多次看到我们从他身边经过去跑步，我们难道不是他们眼中的风景吗？”女儿似懂非懂地听着。
女儿何时能知道，我们在别人的眼中不过是个过客，不过是道风景而已呢？北境的史塔克教育儿子说“言语如风”。当我们明白自己不过是道偶尔被人瞧过一眼的风景时，大约才能把言语当成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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