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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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落寞时
“大叔，请坐。”和尚示意汉子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自己坐到对面。
“小师父，你可是郑神仙所说的高人，青龙门玄空长老的入室弟子？”汉子忐忑不安地问。
这和尚正是三京，听到汉子这话，不由得轻皱眉头。都怪自己酒后失言，郑长仙老在这点上做文章，让三京无法当一个低调的驱邪法师。不过这一招也确实有效，来找三京驱邪的人不少。这两年来，三京当驱邪法师赚的钱总算还能应付日常的生活开支。
三京点点头，努力把眼睛撑大一点：“正是小僧。大叔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汉子又是沉沉叹了一口气，“是我家老爷遇到了麻烦，老爷可能被恶鬼附身。他最近的举动很不正常，不敢到外面晒太阳，整天躲在房间。声音也变得很古怪，不像他原来的声音。夫人吓坏了，让我去请法师驱邪，已经请了几批法师都不见效。有一个法师做法事的时候还突然晕了过去，醒过来就说那恶鬼太猛，要我们去请天诛的法师。天诛那边要价太高，夫人无力承担。后来我找郑神仙指点迷津，他把我介绍来这里。”说这话的时候，汉子不自然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显然心里也在苦叹，看来这所谓的高人也不靠谱嘛。
想到这里汉子心情更加低落，“自从老爷出事之后，几乎所有下人都跑了，他们都害怕被恶鬼害命。我老王也想跑，可是老爷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就太不够意思了。但是，我也怕呀！我老王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有什么不测，我的家人要怎么办才好？”说到这里这汉子，忍不住哭起来。
三京也不在意，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继续哭。想必这些日子以来恐惧和担忧让这汉子吃了不少苦头。这汉子哭够了，神情一转，开始大骂：“都怪那个青龙门的三京，真是一个混蛋！把鬼渊打穿了缺口，让恶鬼从那里逃出来祸害人间！”
三京一边点头一边跟着骂：“你骂得对，那就是一个混蛋，可把咱老百姓害苦了。不过那个混蛋已经死了，大叔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计较。”
汉子又骂：“死得好！如果他没死又被认出来，也只会被活活打死！”
汉子骂得咬牙切齿，声音骂得太大声，把大床上的男子吵醒了。那男子含糊不清地嚷了一句：“三京，谁来了？”
三京回答道：“没事，一位大叔来找我们解决麻烦。你继续睡吧。”
三京回过头来，见那个汉子睁大眼睛瞪着他。
“大叔，你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说着三京随手擦了一下脸。
“刚刚，那个人喊你三京？你又是青龙门的，难不成，你就是……”
“大叔你听错了，我的名字刚好跟那个人有点像罢了。我出生的时候只有三斤重，父母就给我取了三斤这个名字。”三京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水喝，“把鬼渊打穿的那个三京我也见过，长得比我粗壮多了。”
“你真不是那个三京？”汉子盯着三京，还是不太相信。
三京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叔，我要是有本事把鬼渊打出一个洞，我还用得着住在这里？想必我想住皇宫，皇帝都只得点头吧。”
汉子翻起眼睛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只不过从对方哀怨的语气里似乎听出了一些内容，心想这家伙大抵还是不靠谱吧。
汉子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跟三京说了主人家里的住址，便回去复命。三京跟他约好，大概过半个时辰之后就过去。
待汉子离开三京又是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将杯中茶水倒在掌心，随意地洗了一把脸。
睡在小床上的神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三京，眼睛红红的，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神音，你怎么了？”三京奇怪地问。
神音扁着嘴巴哽咽道：“那些人怎么都这样？明明你阻止了两族大战，收拾了天妖，救了数以万计的性命。你差点还死掉呢，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非但不感激，还一直骂你。要是没有你，他们可能早就被天妖杀死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你明明是一个英雄，却一直挨骂，这不公平……”神音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三京笑了笑说：“神音，不要难过。世人都这样，他们被恐惧蒙蔽了理智，因为无能为力，只好找个对象发泄怒火，减轻恐惧带来的痛苦。说到底，他们也是可怜人，我们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了。英雄也好，罪人也好，我都不在乎，我无愧天地，无愧众生，这就够了。说起来，当一个出气筒也不错，只要他们骂我就能开心一些，那他们尽情去骂吧，那我也算是在普渡众生。”
神音擦干眼泪，又嘟着嘴巴说：“为什么你现在说话这么有道理，我都不知道怎样反驳你。”听三京这样一说，她的心情也没有那么难过了。眼见三京在收拾东西，神音又问：“你现在又要出门了？”
三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头，“神音，昨晚的任务你消耗了太多魂力，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成。”
“可是你昨天也很累啊，刚刚回来才睡了那么一会。”
“没有办法，自己闯的祸总要去弥补，要不然于心不安。算起来，赤瞳和翼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跟他们说我去了这个地方。”三京指着桌子上用银子压着的小纸条，上面记着刚才那汉子留下的地址。
神音看着躺在床上的长风，失神道：“如果长风哥哥没有被锁住魂力该多好，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神音，别说了。”三京轻声制止。神音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中还是感到郁结不畅。
这两年来为了自食其力维持生计，三京重拾旧业当一个驱邪法师，接一些难度不大的驱邪任务。近年到处有恶鬼出没，很多人都通过郑长仙的关系找到三京，他们一伙接了不少驱鬼任务。三京曾在龙龟仙那里习得“千鬼傀儡术”，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死灵的术法，要收拾一下道行低下的恶鬼并没有什么难度，再加上赤瞳和翼的辅助，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由于他们面对的多是鬼魂，以术法收伏为主，长风魂力被锁，空有一身武技派不上用场。每次接到驱鬼任务，长风都不用行动。
两年来，长风还是没有走出云叔死去的阴影，常常借酒消愁。偶尔会出门做一些零散杂工，也帮寻香楼的伙计们做一些重体力活，但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拿着一个酒壶独饮，醉目迷离，一喝就是两三个时辰。寻香楼的姑娘们常常望着坐在柴房屋顶上的长风，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子有一股奇特的吸引力，总忍不住去靠近他。后来老板娘孙二娘发话，她们才收敛姿态，不再接近长风。不过，在很多个夜晚，那些年轻寂寞的姑娘还是长久望着柴房上长风落寞的身影，她们猜测长风的过往，猜想他的心事，私下里议论长风是否被情所伤。每到了月夜，长风总会坐在屋顶上喝酒，在他身后会有数十道好奇而迷恋的眼神盯着他。寻香楼的姑娘们倚窗而立，在宁静的夜里构想关于长风的爱情故事。
三京知道长风心里苦，也知道长风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对长风的自我放纵，三京从不过问，也不制止。甚至有时候完成任务回来，还会给长风带上几瓶好酒。对此，神音和赤瞳也曾有疑惑，问三京为何要这样任由长风放纵。三京说，大概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时期，三京自己也不例外。并不是知道了道理心就可以不痛，知道和做到完全是两回事。也许到了某个时候长风突然就想通，也许是某个特定的人出现让他的心获得力量，也许是偶尔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放下执念，也许漫长的时光让痛苦淡忘……谁也不知道解脱那一刻什么时候会来到，也不知道那个承受的过程是长是短，但在解脱来临之前，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三京拿出两个馒头，浸着杯中茶水吃了下去，这便算是他一天的早饭和晚餐。
“小狼，小虎，出门干活。”三京嚷了一声。
神音小床下面钻出一只白狼，正是三京在空寂界魔风森林里收伏的魔雪狼王，平日里它以小狗的形态出现，站直身子才到三京的膝盖。小狼呜呜地叫了两声，又返身钻进床底，拖出一团白毛球。这白毛球看起来像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猫，身上带着一圈圈黑色的斑纹，它的尾巴又长又尖，可以把身体围两圈。两年过后，梼杌小虎也长大了一些，再也不能钻到神音的胸口睡觉了。它常常坐在小狼的头顶，半闭着眼睛打盹。被小狼拖出来之后，小虎显得有些不高兴，喵喵地叫了几声，像是在抱怨。
“小懒虫，快快起来干活，要不神音姑姑再也不疼你了！”神音故意皱着眉头，嘟着嘴巴说。
小虎把眼睛睁大，没过一会又耷拉下去，小虎喵地叫了一声，意思是：不怪我不努力，眼睛不听话大爷也没有办法。
三京走过来把小虎放到小狼头顶上，小狼的毛发伸长，把小虎拴紧。
“小虎昨天也辛苦了，让它再睡一会吧。小狼，我们出发。”三京将乾坤袋挂在肩上，走出柴房。小狼呜呜叫了一通，算是跟神音道别。
静静望着三京出门，神音转过头看向沉睡中的长风，又在心里默叹。长风手臂上的黑斑已经不见了，但是却多了不少闪电状的疤痕，有一些还是新伤。每一次当长风尝试冲破锁魂咒，他的额头都会有闪电流经全身，以制止他冲击锁魂咒。从那些新伤来看，长风昨夜又胡来了。
长风不甘心成为三京的负担，不管那锁魂咒伤他多少遍，他都不肯屈服。
神音又是擦了一下眼睛，对长风使出治疗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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