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钱的冰沙

我是皓，聪明，脸皮厚，做起事来会比一般人大胆些。我特别爱琢磨，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总是问得很细，甚至有时候我还会设计一些问题，让别人按着我的思路来走，所以，我总能理解到一些别人不易察觉的东西。因为这些特质，我常会发现新的商机，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我会挣钱，却总发不了财。而事实上，这些所谓被我得罪的人，他们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我太聪明了，真的，我做的事情绝对合情合理，也绝对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

去年，在我们市的城际中心广场开了一家冰沙店，离我老婆墨的公司不远。周五下班后，我去接墨，刚好路过看到了这家店。味道不知道怎么样，人不多，收银台前空落落的。我当时就纳闷：“大夏天的，广场这么热闹不应该这么冷清啊，搞营销的应该学学人家喜茶的手段。”为了不让我家大人久等，我收起了我的好奇，唰地从店前斜切而过。

我已经是刻不容缓地赶来了，结果还是晚了我家大人一步。看到墨等在大厦楼下，还不时地看着手表，我当机立断，在百米开外就小跑起来冲到她的面前：“让大人久等，小桂子给您请罪了。”说着，就要做出下跪的姿势，并斜眼偷偷地看了一下墨。这下丑大了，只见墨双手合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并没有做出回应的意思。“这次怎么不阻止我啊，你还真想让你老公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你下跪啊？”我那个心，差点就要提到嗓子眼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拯救了我。

“跪啊，怎么不跪了，你不是要跟我请罪吗？”墨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喳！”我顺势迅速地做了一个半蹲的动作，然后一个箭步跨到她身边，把她手里的包包提了过来。

我们要去广场吃饭，正好经过那家冰沙店。当我们走到那个店铺的时候，一个拿着传单的员工迎着我们走过来说道：“帅哥，请你女朋友吃个草莓布丁冰沙吧，现在办理会员，只需要三块钱哦！”

“三块钱！”我脱口而出，“蒙人呢，我们昨天吃了个抹茶的，还要58呢！”

“不蒙人，你自己可以看看这个。”说着，那个女员工就给我们一人递过来一张传单。

我看了一下，传单上面确实写着“新会员首月消费，冰沙只需3元/个”，字体特别大，这几个字下面则是他们的价目表。

“想吃吗？”我第一时间向我家大人咨询意见。

“不是很想，昨天刚吃了，不过可以了解一下这个会员是怎么回事？以后想吃了，再来买。”墨依然那么睿智，她的话一下子就搔起了对方的热情。

“可以的，我们老板就在店里，他会给你们办理的，请随我来。”那个店员热情地说道。

因为顾客不是很多，老板殷勤地让我们坐下，还给我们端了茶水和点心。这看似很正常，但他的热情和认真却让我们有点警觉起来。因为如果是办一个普通的会员，站在收银台前办理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郑重，更不必请我们吃茶水点心。我和墨对视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此会员非彼会员，有必要谨慎办理。出于新闻的敏感性，我先借口去了一下厕所，偷偷把手机的录音打开了再回来。原想做个新闻的材料，不想却另有所用。

“老板，一个冰沙3块钱，你不亏啊？”我打趣问道。

“3块钱肯定亏，我们家的用材都是顶级的，单单食材就远不止3块钱，何况还有员工、器材、租金等成本。”老板笑着说，很热情的样子。

“亏本你还做？”

“做生意嘛，自然有亏有盈，我们也不是都卖三块钱，这只是新会员的权利。我们现在推出来的‘三块钱’活动只是针对新会员的首月消费，以后我们还会推出相应的‘会员月’和‘会员日’等优惠活动。”

“那活动之外呢？”

“活动之外，普通消费者是原价，会员有相应的会员价，比如普通会员可以享受九五折优惠，银牌会员九折，金牌八五折，至尊钻石VIP会员更是可以享受到最低六折的优惠哦！而现在，只要你办理了以上任何一种会员，都可以享受到‘三块钱’的优惠活动。”

听了这位老板的话，我打开传单扫了一眼价目表。我动作并不大，但还是被老板注意到了，笑着对我说道：“我们家的冰沙是走国际化路线的，所选用的食材和器械都属世界顶级，有些食材还要到海外由专员专门采购，所以我们家的冰沙较别家是高一些。这也是符合我们的经营理念的，因为我们要做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冰沙，为客户提供最极致的生活体验。”

这个老板真是聪明，此话一出，分明就是在向我们传达这样一个信号：他所追求的是一个极致的理想，寻求的是一种高品质的生活，服务的是一群具有极高生活品味的人。我那么聪明，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虽然此时我们知道他家的冰沙贵得离谱，还是不好离开，因为离开的话，就是承认自己不属于这个高品质的群体了。我怎么可能让我家大人那么没面子呢，这种事我自然不会做。反正我有时间，看看他还有什么话，于是我也笑着说道：“怪不得我们一进店铺就感觉不一样，你看，还有茶水点心，服务确实与别处不同。”说完，我对着我家大人微微一笑。

“顾客就是上帝，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看两位的气质，应该都是企业的高级员工吧，说话就是不一样。我觉得我们的金牌会员特别适合两位，你们觉得呢？”

如果放在平时，我一定会回问他我们长得不像老板之类的客套话，但是他的步步紧逼激发了我好斗的个性，所以我也就不想和他废话了，直接问道：“在办理会员之前，您不介意给我们说说会员的办理条件吧？”

他一听我的话，顿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了，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当然不介意。办理我们的会员很简单，办理普通会员、银牌会员和金牌会员只需要提供你们的手机号码，个人姓名，以及充值进会员卡就行了。因为至尊会员是我们的VIP客户，配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享有最优先最实惠的权利，同时可以参股进我们的店铺，所以还需要提供额外的银行存款凭信，或相关的资产证明，作为我们是否准其参股的参考。如果不提供的话，也可以办理至尊会员，只是没有参股权，最低只能享受到七折的优惠。”

“还能参股，这听起来不错。”我装出一份很感兴趣的样子。

“先生打算成为我们的VIP会员吗？”这老板一听，眼睛立刻放出激动的光。

“哦，还说不上，我平时也会投资一些项目，至于你们这个店铺，我觉得老板你的理念很fashion，也很有追求，不过投资上的事，自然要谨慎些，老板不介意我先考察一下吧？”

“这个自然，只是关于参股投资，我们有详细的计划书和丰富的资料，如果您不先成为我们的VIP会员这些是看不到的，因为这涉及我们VIP权限呢。”

“这没关系，我只是考察一下你们的市场经营，有多少顾客进来消费，这个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

“这位小姐也是这个意思吗？”这位老板听出来了我的意思，把问题甩到我家大人身上。可是我家大人是多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种问题上，他是我领导。”墨朝我看了一下，微微一笑，并不作过多回应。

“老板，你还是给我讲讲办理会员需要充值多少钱吧，我们办会员就想吃个冰沙，参股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聊。你不会因为我们不参股了，就不让我们吃‘三块钱’的冰沙吧？”我接过墨的话玩笑道。

“不会不会，你们办理什么会员我们都是欢迎的。”听了我家大人的话，这位老板还显得有些失望，可一听我说办会员，他的眼神立马又放出光来：“是这样，普通会员首次需要充值500，银牌会员首次充值1000，金牌会员2000，至尊会员5000，一旦充值后，永久有效，不用担心过期的问题。”

“那后续充值还有金额的要求吗？”

“只要是100的整数倍就可以。”

“如果不想消费了，可以退款吗？”

“对不起，充值后就不能退款了，不过你可以给别人消费。”

听到这里，我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办这个会员。突然我灵机一动，发现这对我不仅仅是一种消费，还是一个商机。但是我并没有表现出来我的激动，反而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我问道：“意思是会员不限于自己消费，任何人持卡消费都可以，是这样吗？”

“对，是这样。所以你不用担心充值后消费不完的问题。”

“既然什么人都可以消费，那活动期间，我是说首月三块钱优惠活动，应该是没有购买数量的限制吧？”我本来想问他“是否有购买数量的限制”，突然想起他刚才推荐我们办卡时所使用的手段，我于是换成了他的说法，让他几乎只能按照我的想法回答。

事实上他也确实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但结果是按着我的设想进行了。听得出来，他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作了肯定的回答。他说道：“这个，这个当然没有限制了，活动期间你想买多少个都可以。”

“那如果我买了很多，你不是得亏很多吗？”我笑道，他却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

“哈哈，瞧您说的，卖出越多，不也说明我们越受欢迎嘛！”

“对对对，听老板这席话，我感觉自己还真是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哪里哪里，先生，请问怎么称呼，我现在给您开个金牌会员还是……”他故意把后面的话拉得老长。

“老板你都这么说，我不办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是我有个疑问，这会员可以升级吗？比如，金牌会员可以通过累积消费升级到至尊会员吗？”

我看他在思考，觉得有必要给他引导一下，继续说道：“因为我经常网购，我的会员等级都是随着我消费的增多慢慢升上去的。所以问一下你的会员体系里是否也有这样的升级规定。”

“一样的，随着你消费的增加，会员等级肯定也是越来越高的。”

“那我有点不明白，你刚刚说金牌会员首次需要充值2000是怎么回事？”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如果我对一件事情不清楚，我总会问得很细。

“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是对新会员说的，如果你首次办理就要成为金牌会员，就需要一次充值2000。老会员则可以通过累积的方式升级到金牌会员。”

“是这样，我明白了，我先办一张。”

“可以的，”这个老板听我说要办显得很是高兴，回过头大声对身后的一个员工说道，“小林，帮我拿张金牌卡过来。”

“不，先给我办个普通会员？”我阻止他道。

“啊？普通会员？”

“不行吗？金牌会员不是可以通过消费的累积升级吗？要是不行的话就先不办吧，我先买一个尝一下味道。”

“不不不，可以，可以的。我让我的员工给你办一下，”说完他站起身，让刚才他提到的小林给我们办卡。看得出来，他似乎很失望，又有点像一头斗败的牛。

办完卡后，因为冰沙很大，我家大人又不是很想吃（她有点怪我办这个卡），所以我只买了一个。但我们也没有吃完，因为味道实在是一般，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傲骄之感。

在去餐馆的路上，我家大人不高兴了：“就这个味道，你就被人忽悠了500块，今晚你一个人看我吃饭吧，你的饭钱已经送给刚才那位老板了。还有，以后不许再说自己聪明，也不要叫我过来吃这里的冰沙，戒了！”

我一听，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抱起她原地转了两圈。“傻瓜，你老公我哪有那么好忽悠，明天我就连本带利帮你挣回来。等吃完饭，我们去一下萧萧的冷饮店。”

“去萧萧的店干嘛？”

“你想一下，萧萧的店就在你们大厦的地下商场里，如果我在刚才那家冰沙店买好冰沙，带到她的店里需要多久？”

“哦，你想借她的店卖冰沙！”可是墨刚蹦出兴奋却继而说道，“可是她不卖冰沙啊？”

“在她的小黑板上写上新品‘冰沙’怎么样？”

我家大人一听，立马明白过来，高兴地戳着我的脸道：“我家小桂子怎么那么聪明！”说着便在我的双唇间印下了她的吻。得此佳人吻，夫复何求？我当然也很高兴。

萧萧听了我们的计划，也很赞同，于是我们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我们定的是新品促销，六折优惠，每个只卖33块，普遍低于广场其它冰沙的价格。考虑到分散采购容易引起那个老板的不快，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决定以公司集体的名义按批次采购，然后将它们储存在萧萧专门为它们腾出的大冷柜里。

我们九点开始营业，因为是首次尝试，我第一批只买了48个。一开始，那老板见我买那么多，很是诧异，但是听我说是买给公司员工的，倒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个小时，就电话叫我过来取。东西是给我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不自然，笑得像哭一样。

萧萧的店位置好，不到中午我们就卖出去近30个。于是，我又过去以老板请全公司员工吃下午茶的名义继续采购80个，要求他们下午3点钟给我准备好。可是这次，那个老板不高兴了，说他们做不来那么多。我说没事，我可以等，你先给我做，三点钟完成不了可以推迟一点，只要不超过四点就行。他不乐意，说还有其他顾客，他真的做不来。我说没事，那你先做50个，后面的我自己想办法，可是他还是拒绝了我。

我明白了，他是不想给我做了。我说过，我脸皮是很厚的，耍起赖来也是不要不要的。但作为一个有着高生活品位的人，我努力保持着自己良好的绅士风度。我就站在他的收银台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并以非常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你要这么说，我也要提醒你，我可以等，但是排在我后面进来的，也必须等在我的后面！”

没想到，这个昨天还说着“做生意有亏有盈”的人今天竟然耍起赖来了：“我们做不了，我们从来没有让同一张卡同一天购买过那么多，请你回去吧！”

“我记得昨天我办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不限人不限数量，想购买多少都可以，今天怎么变得那么快？”

“我没有那么说过，还是请你快回去吧！”说着他就要走进里面。

看着他这样的态度，如果继续和他绅士风度，倒显得我很好欺了。“老板，我就这么回去了，我很没有面子。你说过的话可以不承认，但我光脚的也不怕你穿鞋的，你耍赖，那我也只好和你横着干了。你不给我做，那其他排在我后面进店的人也只好等在我后面了！”

“你这是在影响我们做生意，我可以报警的！”他大吼，威胁我道。有些人就是这样，以为嗓门一大，就能把人吓倒了。这种人真的很惹人厌，可我偏偏不吃这一套。他的无理和强横唤起了我野蛮的本性，一个蛮子，还是一个厚脸皮的蛮子，怎么可能怕这种人？于是我鄙视地说道：“请自便！做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你要不想卖，可以把钱退给我，买卖不强求。”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即使警察真来了，我也有录音为证。但是这个录音我不打算在第三方人员介入前播放出来，他耍赖，我可以耍横，只要这个录音在，我就有底气。

“我昨天告诉过你，充值后是不能退款的。所以，退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以后再来消费。”

“对不起，我办卡就是消费的，至于选择什么时候消费，那是我的自由。是，你是说过不退款，但别忘了，你也说过不限持卡人不限购买数量。你既然不愿意退，那我就只好陪你等了！你不怕影响生意，我等一两个小时也无所谓。哦，我明天还可以等。”

路过的人，看见我们这样，有的站在门前看热闹，有的看一两眼就走了，始终没有一个人敢进店里。僵持了十几分钟后，老板坐不住了。“小林，把钱退给他，晦气！”说完，脸色铁青地走进里面去了。

晦气，我才晦气呢，好端端的一个发财机会就这样被他搞砸了。不过算了，是少挣了点，好歹没有对我家大人食言，我确实连本带利地挣回来了。后来，那个叫小林的把我的余额退回来后，我还让他把我的会员信息也删除了。跟这种人，我实在不想有太多的瓜葛。另外，卡我也没有还给他，而是作了书签，现在不知道夹在哪本书里了。

事情快过去一年了，那个录音我还留着。当初以为会有什么黑幕，想揭露出来刊载在我们的报里。但是我们社长听完后，觉得这种事情太普遍了，不值得发表，也就耽搁下来了。现在，我偶尔还会放出来给别人听，当成故事来讲。现在市面上忽悠人的太多了，真得留点神，不然说不定你剪个头发还会被人骗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