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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上班,一位大娘以与她发福的身材严重不相符的灵敏贴着办公室门溜了进来。
“坐”。她以主人的姿态示意我。然后从肩上取下硕大的布包,往深里费劲的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不由分说的塞进我怀里。我不知所措之际,她正色道:我是昨天打你电话的X老师。我赶快弯腰说:X老师好!“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迅速调动记忆系统,她马上为我解惑:“你的孩子在我班上待过”。见我还是一幅迷糊不上道的样子:“XX学校”。“哦!”我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才发现怀里还揣着她塞给我的袋子,赶紧还给她:您这是?她说,一点小意思,一条烂烟,你收下吧!我推给她:有事您说!别说您是我孩子的老师,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有事找我,能办的范畴肯定办,不能办的尽力为您解答!
她在沙发上坐下,说,她在之前任教的X学校做临时工,通过不懈的考试和层层筛选,终于成了正式职工。可是因为孩子生病,有一段时间没去上班,就莫名的被园方宣布解聘了。“这么说您是被开除了?”我问。“也不是开除,就是不让上班了,到今天也不给个说法。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快点帮我解决,我好去上京上班”。看着她不低于60岁的脸庞,我问:去上京上班?“是的,到组织部。”她肯定的说:“上级领导调我去的。追了我好多次了,社区每次都到车站拦住我,不让我去,领导他老人家都发了几次火了!”
“我跟你直说”,她神秘的靠近我,黄胖的脸上泛着汗水和油光。“我早就是上级信任的人了,领导非常重视我的事,亲自跟牛书记打电话了”。“哪个牛书记?”“县委的啊,今年5月23号,牛书记还在电视上对我道歉了!上级把我的赔偿款拨到社区了,一百多万呢,我去拿了几次,他们就是不给!听说这块是你管的,今天就是请你跟书记说一声,让她快点给我,我好去上班”。她又从胸前的斜挎包里掏出一本护照:“上级现在非常需要我,我护照都办好了,如果安排我出国办事,随时可以走!不光是我,我的孩子也耽误不起了。我已经找了教育部,事情办好了就去上京上大学”。我问:“您的孩子多大了?”她说,“26了,就因为生病和我的事,这么些年都没上学”。她喋喋不休的说:“我是全国人大代表,全省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我。召开代表会的时候我没去成上京,已经给国家造成了巨大损失,马上要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这次我一定要去了”。我耐心的告诉她,赔偿款是不可能打到社区的,再说这是她和教育部门间的问题,有赔偿款也只能通过教育局打到她自己的卡上。她不依:“你是政府的人,教育局也该你管!上级说了,钱就是给社区了!”“上级难道说政府是万能的吗?你这么说除了政府,公安局、法院、纪委等等一些部门都不要了,什么职能都让政府来履行吗?”
看我不为所动,她靠我更近了,办公桌沿深深的嵌入她肥硕松驰的腹部,织地稀疏的纱裙清晰的透出内衣上的褶子,皱纹细密的脸上居然露出少女般的娇羞,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跺了跺脚:“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清楚吧,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你看前几任领导都没给我平反,就现在的领导亲自给我平反了!领导很重视我!”她又从腕上的布包里小心的掏出一个七寸左右红色的塑料镜框,先对着镜框哈了口气,然后伸出黑胖的手指细细的揩了揩镜面,小心的递到我面前:“你看,我是上级安排的人,我翻拍了领导他老人家的照片随身带着。你们再拦着我,领导会很生气的!还有,先给你一条烟,如果你帮我把事办好了,我还会感谢你!”我黑着脸:上级怎么用你这种腐蚀干部的人?为什么要感谢我?说明你的事不合法,你要走后门!这是在害我!我要向上级反映!她讪笑:“合法的合法的,只是请你帮我追追!”。我给社区干部打了个电话,那头让我叫她过去,她又对我说了半天她对本县人民的卓越贡献,包括目前最知名的茶企业“一场茶的革命”都是由她一手创办的(天知道我熟悉的那位年青企业老总听到会不会吐血),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了。
她前脚离开,后脚社区干部的电话打来了。社区干部告诉我,她十多年前在X幼儿园做临时工,后来被园方清退了,从那时起她就开始上访。近几年信访维稳形成“一票否决”工作制度后,她上访越发频繁,经常背着四、五个包,牵着一条狗就去上访。“可是她精神明显不正常嘛”,我说。社区干部无奈的说:谁说不是呢?可真要去了,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正常人呢,都会算一例“非访”!唉,就为了盯住她,社区专门派了两个人,并且只要她不上访,社区经常会满足她一些小要求。“那她家里人什么态度?”“老公和两个孩子,老公偶尔在外面打点零工,两个孩子都不上进。因为全家都没固定收入,一家子都吃低保、住公租房。老公和孩子嘴里说劝她不上访,但从没真正拦过她。”社区干部迟疑了一下,又说:“有人说她其实是正常的,这么做是为了经常让政府给她解决点困难。”回想起她虽不着边际但条理清楚的言语,和清明的眼神,我有些相信她真是正常的。
不禁想起一个故事:三十来岁时,有个女人发现丈夫出轨了,并且不止一次,于是开始手撕小三,发展到后来不仅撕自己家的,还帮邻居朋友甚至不相干的人撕。五十来岁时,丈夫去世了,她也没了小三撕,看看自己一团糟的生活,她忽然悲从心来:如果把撕小三的精力和时间用来做点实事,哪怕是摆地摊,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一无所有。这位被辞退的临时工,哪怕被辞退时真是园方有错,但与其用漫漫十多年来上访,不如把精力放在照顾家庭、教育孩子和发家致富上,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一家子吃低保、大人孩子一事无成!别说她这种情况不可能得到补偿,就算真补偿几十百来万,对这么个四口之家只是多了更可以好逸恶劳的借口!无论别人说她真疯还是装疯,我认为她真是疯了,被偏执、被不劳而获、被异想天开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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