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是一个人的称呼。黑黢黢的皮肤里透着红色,站在人群里特别醒目,那一脸的红一眼就看得出是从高原上来的。别人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他总是说“银南”,他是“云”、“银”不分,云南人都是大舌头,把“云”说成“银”。他也说过他叫什么名字,可是没人在意,也没有人记住,“云南”就成了他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有混泥土工头那皱巴巴的本子上写着他的工天,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介绍到这里来上工的。听说是他自己到工地来问需不需要人手,老板看他身强力壮、老实巴交的,加之也正好需要人,于是就以低于本地工人的工价把他留了下来。
“云南”自从上工的那天起就十分勤快。他身材瘦小,但体格强壮,动起来像猿猴一样灵敏。他从来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头发跟鸡窝一样乱;其实他年龄不大,但因为肤色黝黑,看上去比实际年大了很多。他总是挑重活脏活干,别人比喻某人是傻瓜或者脑瓜子少根弦,就会说和那个“云南”一样怎么怎么的,他也不在乎,总是“嘿嘿嘿”憨厚的笑一笑,用手挠几下乱鸡窝般的头发。
工头觉得“云南”可以一个人当两个人来使,于是把他安排去做最累的混疑土泵工。一次,在浇筑大型综合体时,由于必须保持混疑土连续浇筑,六月的骄阳下一干就是一整天,晚上还要加班。别人都累得趴下了要求换班,他就没事一样,干完白班干夜班,连续两天两夜。
“云南”乐于助人,谁有个什么事要跑跑腿,他也是不辞幸劳,总是乐呵呵的,也不接受别人的报酬。有一次加班,班组里有七八个人,晚上吃加班饭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了,他主动要求去餐厅买饭,在回来的路上一不小心摔跤,把饭菜全都打翻了。大家都说他不是故意的不计较,可是他执意要赔,硬是自己掏腰包重新买来了饭菜。
每到发工钱的时候,他总是把绝大部分钱转回老家,自己仅仅留少得可怜生活费。别人都取笑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存钱娶老婆、传宗接代,他也不生气,只是“呵呵呵”憨憨的笑。
有一天工地上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那天下午,“云南”钻进了搅拌机里面,用锤子敲打清理凝固的混疑土。不知谁将配电箱里断开的匝刀合上了,搅拌机突然转动起来。搅拌机里传出“云南”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混乱中在场的工人惊恐万状不知所措,问讯赶来的电工将匝刀断开,搅拌机终于停了下来。人们将“云南”从搅拌机里拉出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停止了呻吟。
“云南”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右手和两条腿骨折,三匹肋骨骨折,锁骨骨折,头部脑震荡。出院那天医生再三告诫他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了。
后来,“云南”拿着赔赏的八万块钱离开了工地。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提起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家在哪里,现在又去了何方。
2019.6.2 晓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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