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

回国后，吃饭时总喜欢要点腌菜。

没有腌菜，再好的饭菜吃了也不觉得香。家里人总是怼我，“腌菜有什么好吃的？吃多了对胃好吗？小时候还没吃够么？”

我没有反驳家人的话，她们说的都有道理，腌菜是不能多吃，但是腌菜对于我，从内心情感深处就像老房子里的腌菜坛子，虽经年累月，却是始终不忍丢弃的。

每次回老房子，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瞟向腌菜坛子，那坛子里黑乎乎的腌菜卤，仿佛还浸润着曾经过去的岁月。

墙角的腌菜坛子早已废弃不用，被放置在屋外墙角，经年累月，坛体已变成酱铜色，有水锈，有裂纹，孤零零的矗立着...

尽管坛子已不腌咸菜，但当我走近时，我似乎仍能闻到坛子里散发出来的腌菜味道，这酸溜溜的味道，我闻着熟悉，吸着亲切......

小时候每年到了冬腊月，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腌咸菜。自家地里种的大白菜清洗后晾干，再整齐的码到腌菜坛子里，撒上粗盐，用石头压紧，盖上盖子密封一月后，不能言语的腌菜味道就从缸沿溢出。

家里人口多，开春后菜园里没有多少新鲜蔬菜，故每年母亲腌的咸菜也特别多。同一颗大白菜，母亲能腌出好多花样，有腌菜心、腌菜叶子、腌菜丝，还有萝卜角（ge）、腌大椒瘪等。虽说都是腌菜，但是也分三六九等，腌菜叶子是大路货，平时全家吃的就是这个；腌菜心、腌菜丝、萝卜角是精品菜，只有来客人的时候才能端出来做个菜碗。

我从初中开始住校，初中离家十公里左右，每周回来一次，回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拿菜。周一早上返校的时候，手里用网兜提着一两罐头梨瓶或者一大磁缸子，里面装的是母亲头天晚上烧好的咸菜，一般都是腌豆角、腌白菜叶等。家里条件好点的或许会有几条腌小鱼，或者是黄豆炒咸菜。

这些东西带到学校后，就是一周五天的下饭菜，早上、中午、晚上都得吃这个。当从食堂把米饭买回寝室后，我们就坐在床沿上，搬出家里带的腌菜，狼吐虎咽的吃起来。腌菜得算计着吃，要是没头没脑的几顿就吃完了，剩下的日子只能开水泡饭了。

上高中的时候，离家就更远了。一般一月回来一次，回来照样是带菜。每次返校的时候，母亲都是给我装满两缸子腌菜，另外还会给我五块钱，母亲总是说反复叮嘱：头半个月你要吃腌菜，腌菜也要省着吃，不要孬，几天就让同学抢没了，到时你就没菜吃了。这五块钱必须下半个月才能用来到食堂买菜票，要管半个月啊！不能乱花啊！

可是大小伙子们在一起，哪里知道精打细算，呼啦啦几天腌菜就被我弄完了。剩下的日子就靠五块钱菜票，米粉肉五毛钱一小份，青椒炒干丝三毛钱一份，天天吃腌菜得我哪经得起这种诱惑，几天下来五块钱就没了踪影，母亲的话早抛在了脑后。

剩下的日子就很难过了，天天白开水泡饭，实在受不了就蹭到精打细算的同学那里，讨一点腌菜沫子。那时的一点腌菜沫子，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不赖于山珍。

记得高三的时候，怀宁江镇的一个同学家境比我们还差，他带了一个腌菜坛子到寝室，腌了一缸腌菜，天天吃腌菜，吃了个“腌菜肝炎”，当时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幸好最终考取了，现在据说已经是千万身家。

我常常想，现在的他，不知是否还记得那年高三的那个腌菜坛子，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个“腌菜肝炎”！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的生活水平真的是以前不能比了。腌菜在现在的饮食当中就是点缀，在饕餮中就是清新。

女儿说，爸爸你怎么那么喜欢吃腌菜，我就从来不吃，老师说吃多了会得胃癌......

我心里说，傻丫头，你就从来不，很好！

其实她哪里知道，她爸爸吃的不是腌菜，吃的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