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吾等单身狗，除了面对一把一把的狗粮，还要面对集中火力的催婚。
“别太挑啦，年龄太大没人要的，差不多得啦。”
“一个人多孤独，找个人照顾你呀。”
“别把自己耽误了。”
“结婚生子是人生的必经阶段，你喜不喜欢都要接受的。”
谁说的？
一
中国家长总有一种错觉，叫做“只要结了婚生了娃就一定会幸福”。
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是不是真爱，反正你得找个人结婚，赶紧把孩子生了。这样才算是“完整的”人生。
我在被叨叨烦的时候，就会怼回去。然后发现，即使他们已经走过了五六十年的人生，也很难回答一些问题，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懵头懵脑地，一辈子就过完了。
我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结婚这么多年，孩子也有了，物质生活也不愁，你过得开心吗？
出乎我的意料，大部分人会沉默，没有人能立刻给出笃定的回答。我听到最多的回答是，“嗨，开不开心的，就是这命。”
二
几年前去参加一个英语口语班，每次都随机分组学员，讨论一些话题。
有一次话题是“人是不是一定要结婚生子”，小组四个人，两位二十多岁的未婚男士，一位三十出头的新晋奶爸，儿子刚几个月，我是唯一的女性。
我发言，给他们大概算了一下在北京结婚养娃的经济成本，两位未婚男士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新晋奶爸说，还是有娃好，有娃幸福。每当我上了一天班，精疲力尽地回到家，看到宝宝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我问他，你们家谁带娃？
他愣了一下说，我妻子和我岳母。
于是我给他演绎了一下一个女人的一生：假设18岁高考，22岁本科毕业，25岁结婚，26岁生娃成为母亲，等到出月子、哺乳期、娃上幼儿园，就已经三年过去了。如果要二胎，算上怀孕至少又是四年，芳华十年，基本上用于生育、照顾孩子。辛辛苦苦把娃养大到25岁，又要开始给孩子带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了。
奶爸说，女性生育和发展事业不冲突，我妻子怀孕的时候也一直在工作，快到预产期才休。
我冷笑。且不说这当中会有多少生理上的不舒服。我身边有太多优秀的小姐姐，怀孕之后错过了很多机会。大着肚子，没人敢劳烦你干辛苦活儿，产假一休大半年，哺乳假一年，就算能坚持上班，上级也会因为“有幼小的孩子要照顾”而谨慎委以重任。原本的业务骨干在生完孩子回来之后，只能去填补更清闲的岗位。
这还只是一胎最顺利的情况。如果想生二胎，还得再来一轮。
更伤心的是，你的丈夫一点都体会不到你的苦，他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甚至有很多女人，都觉得这没什么问题。但是当你有空从柴米油盐中探出头换口气的时候，你会发现，一生就这样掷出去大半，长大的孩子会独立离开家，丈夫会老去，而女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问奶爸，你的岳母帮你带孩子，她开心吗？奶爸愣了一下说，应该是挺开心的吧，抱大孙子多幸福啊。我追问，是你认为她很幸福，还是她自己真的很开心？
奶爸沉默良久说，是我认为。
三
女性在婚姻里需要付出的比男性多得多。
曾经看过一个外国人脱口秀节目，嘉宾是十一个来自不同国家的男青年。有一期话题是“如果你决定离婚而孩子还很小，你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吗？”出乎我意料，大部分男青年都选择了“不会”，理由是“年幼的孩子更适合由妈妈照顾”，但表示自己会给足够的钱。
但这就意味着女性要当单亲妈妈，其中苦楚不是有钱就可以解决的。
结婚这件事对一个姑娘来说，不出意外的话，意味着未来的三十年五十年你都要跟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同吃同住同出同睡。允许他进入你的身体，忍受最顶级的疼痛、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还可能好几次），做各种家务，照顾他和他的家族，可能要牺牲掉自己的美丽、事业、爱好、生活以至整个的后半生，甚至当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这个男人有权签字决定你的生死。
这是一件如此严肃认真的事情，然而满大街的人都在告诉女孩子：差不多得了，别太挑。
他们把你劝进了婚姻，可是他们并不能替你生活。所有的苦、痛、泪，都得你自己承担。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四
另一个问题，是“谁能承担你的痛苦”。当你难过、伤心、脆弱、无助的时候，你向谁敞开内心，谁能“接得住”你的痛苦？
我以为很多人回答，是伴侣。但是我得到的答案，通常是“自我发泄”或者“陌生人”。
张爱玲写，中年男人最可怜，所有人都想着依靠他，他却没有人可以依靠。
父母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操心；孩子还小，不能理解这人世间的苦。妻子？她只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你混的不如隔壁老王。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有妻女的男人，回答“跟初恋女友或者要好的女同事说”，我说，你妻子知道吗？他说，知道，但是她不介意。又补充说，介意也没办法，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我不能想象这位男士是怎样的憋屈，他的妻子是怎样的忍耐。
如果“家”不能接纳你的痛苦，“家”和“家人”的意义在哪里呢？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男人回家之前都要在车里坐一下”，底下有五千多个答案，充满了压抑感。
即使在家人面前，你也必须戴着面具，只有在你独处时，你才是你自己。
五
周围很多二十七八岁的姑娘，总被人劝告不要再浪费时间，赶紧嫁掉是正事。
可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不去好好体验大千世界，而必须囿于柴米油盐，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跟一个“差不多”的人绑在一起，到七十岁，还有五十年漫长的岁月要忍耐。
忍耐和自由要是选一个的话，我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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