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婆婆来了，又走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家里就和进行了一场轰炸一般，弄得全家人困马乏。

说起来，婆婆也是可怜之人。她出生在城市，父亲是参加抗战的老兵，有妻有子有工作，但偏抽上了大烟。为了躲避街道居委会的追查，拖儿带女来到了黑龙江的一个小村屯。自此，一家人开始过上了饥饱不定的日子。

婆母是家里的老大，刚满十岁就开始蹬着小板凳做饭，也帮着瘫卧在床的母亲照顾身下的弟妹。当时全国人民尚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更别提这样一个家庭，对于那段生活经历，婆婆每每提起来，口中满满都是一个“怨”字。这其中有关于父亲对家庭的不负责，有母亲对孩子感情的冷漠，也有关于大弟弟各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言行。

曾经有人说过，原生态的家庭会决定一个人的性格，甚至会影响到一生。这句话我极其认同，而且我认为，一个从小没有被善待的女孩，长大后性子里会缺少一种温情，或者说是不会表达感情。

在我走入老公的家庭，第一次见到婆母时，是有些吃惊的。因为老公个子高，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或许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他的父母个子却极其矮小。记得当时我进屋之后，婆婆正在厨房做饭，站在门口和我说了一句话后就没在屋里出现过，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上桌。然后又回到厨房忙起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她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寒暄，而且也不习惯对陌生人表现出一些热情。

结婚第二天，因为一点小事，她在厨房里大骂公公，当时我真的完全震惊了。因为我自己的母亲虽然性格有些唠叨，但从来没对父亲破口大骂过，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场面极为尴尬。

孩子出生之前，有一个号脉的大夫说我怀的是男孩，而且从各种反应症状来看，都挺像传说中男胎的迹象。一家人欢欢喜喜去医院准备迎接那个小生命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从产房抱出来的是个女孩。后来听娘家人讲，婆婆当时就把接孩子的手收了回来，是孩子的舅妈把孩子抱回到了我的床上。

因为剖腹产时，家人没搞定麻醉师，所以几乎是生喇的肚皮，整个过程用死去活来形容应该不足为过。但是在病房里休息的时候，疼痛还没有过，另一张床上的婆婆，姑婆婆，婶婆婆就大谈特谈要二胎的事。老公实在听不下去了，喊了一嘴：“你们说生就生啊。”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二天，因老公单位有事，把我交给他妈妈照看，我躺在那一小天，她没过来近距离地看我一眼。现在我理解为她不是因为狠心，也不是因为生女孩的对我心生不满，就是不会与人亲昵，不知道怎么关心人，或者也是真的对我没有感情。所有这一切造成了我被导尿管撒出的液体沓了一天，直到老公晚上来才发现。

现在想想应该感谢自己是破腹产，且当时骨缝没怎么开，否则，就当时五月刚停止供暖的室温，加潮湿的背部。我这一辈子可能就真毁了。即便这样，打麻药的时候椎骨那个大大的针眼还是会受一些影响，所以从年轻到现在，我的腰就没好过。而且现在的腰间盘突出这么严重和当年有没有一丝的关系，我也不得而知。

几天之后我出院。妈妈把我交给了婆婆，结果婆婆把我交给了17岁的小姑子就不打算来了，其中发生的一些事是我这辈子的梦魇，连打文字我都不愿意去回忆。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心脏受不了刺激，家里开始备上了救心丸。

孩子刚十个月，婆婆觉得自己在我家里照顾孩子憋闷，所以给我两条路，一个是自己看，一个是她抱走，我送奶。她家离我单位好几里地。那年代，家里根本雇不起保姆也没有车，我一狠心把奶断了，孩子抱走了。但也正因为后来的那些岁月，无论前期发生过什么，我都对婆婆心存感激，因为她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带大了我的孩子，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

注重小细节，说事都说自己的理或许是女人的天性，但我已经极尽全力地去忽略逝去的岁月里，那些所有的不满与愤懑。时间总是向前的，任谁人的身上也不都是缺点，但在过去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里，我确实就没有感受到一点点她对我的感情。有人说过，所有的女孩刚嫁到婆家的时候，都是想融入那个家庭的，是想被接受的，只是有的人慢慢心就冷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所谓的冷不冷也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态，而且也要多考虑不同个体的不同性格，更要考虑家里的男人值不值得你去包容他的父母。

再客观一点说，虽然我始终是她眼里的外人，从来没得到过她的一句关心，但其他方面她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婆婆。比如她在人后，从来不对外人说儿媳一句坏话，也不从不在他儿子和孙女面前说我一个不是，不管自己家多困难，也从来没主动向我们要过钱，我们每次给钱的时候都还是推来推去的。还有从我们刚开始结婚的时候给我们送菜送饭，到现在每次来还是大包小包的带东西。尤其是近几年身体不好，不管我们怎么劝，总是给我们包冻饺子啊，切酸菜啊等等需要手工操作的东西。而且从生活中所有的小细节来看，她都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好奶奶。

但凡事都有但是，婆婆这强势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厉害，每天不是喊骂孩子爷爷，就是大声说自己哪哪不舒服，而且完全是无限循环的模式，用我的话说就是怒刷存在感。只要她在房间里，任谁都忽略不了她的存在。尤其是在我与老公的生活空间里，真是显得太躁了。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冬天，我现在回忆起来脑子都是乱的，真的是太干扰我的正常工作了。我曾经问过婆婆，是不是觉得对婚姻不满意，结果这一句话勾起了她满腹的心酸。唉，真是不幸福的婚姻能毁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温情，更何况原本就没多少温情的人。但有一点值得提起，前段时间她听说我腰间盘病很厉害，竟然打电话询问老公我好没好。我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人，她的这句问候，我还挺感动的。

论一个女人可以包容另一个女人的指数是多少，我觉得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你的道德下限，还有你对连接你俩之间的男人满意程度是多少。老公一直庆幸于他有个孝顺的媳妇，其实媳妇在内心里却一直感激于他的各种好。也正是因为这种好，我才愿意成全他所有的孝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父母谁人不含辛茹苦，虽然儿媳与婆母没有生育之恩，也没有养育之情，但有相聚之缘。世人之间，能做到惺惺相惜毕竟不是全部。平常之人所过的日子也就是这种磕磕绊绊的烟火之气吧。

大家都极尽包容之心吧，都会老，都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