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
你好。千呼万唤,你总算来了。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给你想好名字,所以只能这么称呼你。我姓邵,所以你以后也要姓邵,这是咱祖上的规矩。由于我们这个姓氏自带否定意味,我不能给你取太正能量的名字,比如开心、高兴、满意等等,但是如果考虑负负得正的话,给你一个负能量的名字也不是我的本意,所以容我再想两天。
我给你写第一封信的时候,还没遇到你妈,你大概还是个天使在这个城市上空溜达,可能是由于你收到了那封信,所以你来了。
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咱们这个世界是分黑白昼夜的,白天12个小时,晚上12个小时,并不是三四个小时就需要起来拉尿吃喝一次,尤其是深夜和凌晨。
你健康地来到这个世界,消除了很多误会,因为在这个社会,起码是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存在着一个很大的偏见:年龄大了不找对象,别人就会认为你喜欢同性,还会冷眼旁观着你跟同性交流时的body language;如果结婚很长时间还没有孩子,别人就会质疑你的生育能力,热心点的还会推荐个男科医院,在微信上推送一个公众号名片。我三十一岁结婚,三十四岁有了你,跟你那些叔叔阿姨比起来,算是老来得子。之前参与相亲无数,被催婚无数,被催生无数,现在想来,能和你在此时此地相遇,都是安排。
你的到来,让我内心原本柔软的地方更加柔软,坚硬的地方更加坚硬。你老爸天生愚钝,撩妹的技能几乎为零,能遇见你妈,然后让她嫁给我,然后让她给我生下你,纯粹是我过去三十年里扶老奶奶过马路、帮同事捎饭、放蚂蚁一条生路、给学员们解答问题等善行攒下的人品积分全部兑换出来的结果。
鉴于来日方长,今天我先跟你讲讲你出生那几天的故事。
你从6月5号开始有出来的迹象,我清晨带你妈奔向医院,之前听过无数次这个三甲医院病房紧张的故事,但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一路担心会把你生在产科的走廊里。及至到了医院,病房宽裕得要命,于是顺利办了入院手续,想想也是恩泽。
入院以后你妈就按照计划开始阵痛,每次疼痛袭来都是忍受的极限,而你妈一直保持了淑女的作风,脸上狰狞却没吐半个脏字,我不由心生敬佩。疼得厉害的时候,我陪你妈在医院走廊里走动以加快你到来的进程。你妈扶着墙,我搀着她,走廊那头还有一位阿姨,一位叔叔扶着她,你妈和她在走廊中间相遇,互相看了一眼,“你开到几指”,“我开到两指”,“我也是”,然后各自扶着墙相向着往前挪动。后来,你和这位阿姨的孩子同一天出生,你妈和这位阿姨在出院以后一直微信保持着联系,交流月子期间的种种,这是后话。
熬了一天一夜,只比原来多开了半指,体力心力到了极限。6日凌晨你妈决定使用催产素,结束这个漫长的产程。这让我想到了《风声》里面,英达选择让王志文一枪崩了自己而不忍受他酷刑的折磨。我苦劝不下,怕她受不了更加剧烈的疼痛,你妈毅然在医生上班以后疲惫地走入了产房,接受注射。10点10分,你妈在催产素的作用下,在人工破水的辅助下,将你顺产下来……
你妈极怕疼,流个鼻血也会生怕自己失血过多休克过去;你妈爱吃,总会在某个中午约我从班上出来,去她从微信里看别人分享的哪个胡同旮旯的小店里尝试各种小吃;你妈爱臭美,手机里多是自拍,到哪里游玩总要留念……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向你介绍她,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是想告诉你,这些画面组成了当时我在产房外面眼睛有些潮湿的泪点。你妈谈不上伟大,但是已经足够牛逼。没有人认为她能承受这些疼痛。但是待到回家以后,你妈在客厅里跟你姥姥形容那个轰轰烈烈的生产过程,就好像讲别人的事情一样,谈笑风生。
你奶奶在产房门口接上你,将你推到病房,你躺在那里就像只脱骨扒鸡,只有一堆肉,我不敢抱你,怕自己掌握不好重心会折断你哪根筋骨。你妈也是,远远地看着你。还是护士老师经验老道,熟练地将你提起放下,测黄疸包被褥打预防针,教我们如何护理,我只有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伴随着一阵阵唏嘘。
出院以后,我们就开始了手忙脚乱的生活。你不会说话,一切不适总是靠哭,我们只能猜测。现在的流程是这样的:先看你有没有拉尿,不是再看你是不是饿了,不是再看室内温度,不是再将你抱起。你要出生前的那几天,欢乐颂正在热播,你妈每天两集,一边吃瓜一边观看,不知道你在里面能否感受到清流和剧情。而在你出生以后,直到现在,你妈也不知道最后小包总和安迪怎么样了,曲筱筱和赵医生有没有和好,邱莹莹是否接受了应勤,樊胜美和王柏川有没有渡过难关...我也是通过新闻知道了勇士队获得了今年的总冠军,哈登每场常规赛只是比威斯布鲁克少抢两个篮板就没有得到今年的MVP,难道没看出来威少的篮板都是队友让出来的吗?扯远了。每次把你哄睡以后,周围就进入了静音模式,我和你妈就像玩木头人游戏一样,蹑手蹑脚地离开,想打个喷嚏都要硬给揉回去。
你妈在月子里有些抑郁,伴随着焦虑和绝望,怕没人看你,怕把你养不大,叹以前自由的生活不在。我也感同身受般地表示理解和认同。后来,她在出了月子逛了一次商场以后,好了。我没有去逛商场,所以好得慢些。
我对你的未来没有太多规划,本着随性自在、多犯错的原则,开心就好。反倒是你妈,还没出月子,她已经开始给你规划未来了,“看她腿这么长,以后学芭蕾吧”,“看她手这么长,以后学钢琴吧”。等你再长大一点,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昨天带你回你出生的医院做体检,医生说一切正常,比出生胖了三斤,我们甚是欢喜,这都是你妈作为奶牛、你姥姥给你洗尿布、你奶奶给奶牛做饭集体努力的结果,我在这里一并感谢她们。
写下这些,还是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和家庭,如果我跟你妈能够熬过七年之痒、中年危机、更年期、平均每五年只有过一次想掐死对方的念头,18岁以前,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至于18岁以后…唉,想想就伤感。
好了,这就是你出生前后的事情,日子还长,故事还在继续,我们以后再说。
你爹
2017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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