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仙逝

小驴忘了王娥是怎么出场的，只知道音乐《真的好想你》响起的第一秒，他就全身酥麻颤栗。王娥是舞台上的一条蛇，每一个关节都在扭动。“女神啊！这舞姿，真绝！”老高一边擦眼镜一边赞叹不已！全场欢呼。男生的口哨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目不转睛的小驴，突然淌出鼻血，他自己还以为是鼻涕，随手一擦。后来还是老高发现了异样，陪他去了校外的诊所。

小驴，因为“鞭长莫及”被小伙伴儿戏称为小驴，五短身材、面黑、口吃。老高是小驴的上铺，少言寡语、老成、持重，泡面头，架黑边眼镜，宛若代课老师。

高一开课没几天，寝室文学里反复出现一位其它班女生的名字——王娥。室友吴辽形容，那可是绝代佳人，漂亮、性感、奔放。尤其那提前发育的部位，一个得有三斤多重。她声音甜美，说话如同歌唱的夜莺！吴辽形容得绘声绘色。然后一众男生开始集体对这个王娥“精神非礼”。小驴住在最里面靠近窗户的下铺，起初因为沉浸在武侠世界里，并没有对王娥有感。然而听得多了，就留意起来，这是何方仙子，竟惹得这些男生神魂颠倒？

很快，机会出现。9.10教师节感恩晚会来了，这个晚会每年由高二学生会主办，旨在答谢老师一年来的付出。高一新生可以贡献节目。王娥将会在晚会上表演舞蹈《真的好想你》。当天，小驴早早和老高来到了阶梯教室，坐在嘉宾席后面。等待他的仙女下凡。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始那一幕。

那天晚上，小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王娥的影子。后半夜，小驴拍醒了已经熟睡的老高：“老高，我爱上王娥了！”老高一巴掌拍在小驴头上：“傻孩子，梦游了吧？”

实际上，小驴千真万确丢了魂。上课时常走神，下课后最大乐趣就是在人群里搜寻他的小娥。日思夜想，后来他以最不擅长的方式表达出他的感情。在作文课上，他根据词牌《长相思》填了一首词《长相思.咏娥》，如下：

长相思.咏娥

明眼眸，含情脉，黑发如丝丰姿绰。褒姒也逊色。思王娥，念王娥，辗转反侧夜已多。何日与君坐？

一上午，全班男生都在传阅这首词，很多人抄了下来，下午传遍整个年级，显然，王娥也看到了。更严重的是，全年级掀起一股“咏娥”风，各种版本的填词：《卜算子.咏娥》《一剪梅.咏娥》《鹊桥仙.咏娥》……有人把小驴的《长相思.咏鹅》送到了广播站，高亢的男音响遍校园的每个角落。某些坏男生直接把词里的“坐”改成了“做”，画风突变。还有人模仿起了骆宾王的唐诗《咏鹅》，并且神似：

咏娥

娥、娥、娥

玉项系围脖

红唇掩贝齿

明眸送秋波

局面失控了，小驴惊慌地找到狗头军师——老高。老高一脸苦笑，也不知道如何收场。小驴内心牵挂着王娥，会不会精神压力太大，影响了学习状态。王娥也备受煎熬，于是展开了报复行动。

一天在去食堂的岔路口，小驴低头哼着小曲，王娥突然冲过来，用她的不锈钢饭钵，用尽全力拍在小驴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带着哭腔骂道：“臭驴子，你不要脸！”然后掩面而泣，跑向女生宿舍。小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快步追着王娥喊：“我……我……”没走几步就被看热闹的男生围住了。

第二天，小驴才感觉到疼，他频繁地向周围的人展示他头顶的大包，贱嗖嗖地重复道：“不……不……不疼，这感觉……感觉……很甜！”

闹剧在校长干预下快速平息，大家进入了高中学习的快节奏。王娥在小驴心房里住下了，压根儿没有搬家的意思。学习、吃饭、望王娥、想王娥、睡觉，组成了他高中生活的全部。他有几回偶遇王娥，本想开口道歉，可总是才说出第一个字，对方已绝尘而去。

高考之后，小驴考上首都一所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王娥考到了上海，学习市场营销。离校前几天，小驴几次找到王娥，想要个电话号码或者QQ号，总是说完第一个字，王娥就跑了。后来小驴从别的同学那里问到了王娥的QQ号码，王娥竟奇迹般地通过了验证。

从小县城来到首都，各种新奇，自卑也如影随形。奇怪的是，说了十几年母语都口吃的小驴，说起英语来，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很快引起专业老师的重视。这给了他唯一的自信。

曾被反复拒绝，小驴心里满是阴影。他只是每天在QQ动态里默默关注着他的女神王娥，没有主动发过任何消息，四年大学时光，弹指一挥间。QQ动态记录着小娥的点点滴滴：参加社团了，参加舞蹈比赛了，旅游了，实习了，工作了。天哪，结婚了！小驴看到小娥空间里的结婚照。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困难。那天晚上，小驴喝了四瓶“女儿红”，关掉手机，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小驴结婚前夕，还偷偷爬到香山之巅，对着空旷的山野大吼：“小……小娥，是你先……先负我的！”

小驴凭借优异的口语表达能力，被新西方教育集团以精英引进。没几年就晋升为金牌讲师，是新西方集团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一个秋天去上海出差，小驴突然心血来潮，想约见一下王娥，就在QQ里留言，出乎意料，王娥很快回复信息，可以见，并留了电话。

约见地点在外滩旁边的“喜相逢”淮扬菜餐厅，在等待王娥的时间里，小驴心里五味翻腾，等了十年，心态终于变好了。虽然小娥已为人妇，心里仍然期待不已。小驴盯着门口，等待着女神降临。一刻钟过去，了无影踪。

“嘿，驴子！”小驴一回头，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士，对着小驴微笑。长相和王娥有几分相似。小驴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是王娥啊，老同学这么快就忘了？”王娥快言快语。小驴尴尬地一笑：“哪儿敢！哪儿敢！”

王娥招呼服务生点餐，小驴一脸诧异地盯着王娥，只见她牙齿挂着韭菜叶，眼圈发青，脸色蜡黄，双下巴若隐若现，硕大的胸部低垂着，沁着奶渍。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梳理过。

“我是不是变丑了？哎，刚生完老二没多久。”点完餐，小娥大声地自言自语。小驴没有答话，无言以对啊！

吃到一半，王娥拿出她包里的化妆品，开始跟小驴介绍：韩国代购。纯植物配方，可以给老婆带几套！小驴僵硬地微笑着，不知道这饭还要不要吃下去！但他没有起身离开，当然也没有买王娥的化妆品。

和王娥分开后，小驴心头的石头更加沉重。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在外滩的石板路上，越走感觉脚越沉。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高的电话：“我操他妈啊，我的仙女，她死了！”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公，你的仙女不是我吗？我没死啊……”小驴抹了抹婆娑的泪眼，发现拨通的是老婆的电话，他慌忙挂断。搜到老高的手机号。

老高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有些美好，如同装进棺材的“茶花女”，不要打开，打开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