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牛

父亲离开很久了，够一个世纪三分之一的黑夜去覆盖去遗忘。

在田野里寻找父亲的牛，棕红的牛背，闪着古铜的油亮，闪着父亲金色的希望。

牛轭上了牛颈，牛套披挂牛身，父亲手执皮鞭，一手摁犁杖，摁紧，摁的再狠点，吁——吁吁的唱曲。曳曳长长的撇绳，牛转向，转出彩虹的弧度。和着父亲喜欢的节奏，犁铧尖利，刀砍斧削般划裂大地紧实禁锢的肌肤，壤土袒怀了，黄土地松软了，垅沟翻起土花了，种籽友爱了，父亲绿色的田野摇曳了，多姿多彩了，垅沟沉颠颠，田野欢呼雀跃了，父亲的世界丰满滚圆，圆如婴孩的笑脸了。

父亲在田野上寻觅，寻觅纷纷血汗的自己。牛不吃草了，牛失吆喝了，牛喝柴油了，牛依存着当年的豪气，阔步了，如火如荼了。

还是我们的土地，还潺湲着哒哒——咧咧古老的歌谣，歌谣入骨了，合二为一了，父亲褐色的背脊呀，扛起了黄土的大地，扛起了田野的蓝天。滴嗒的汗雨瀑布了，听吧！倾听我们的父亲，那粗烈的喘气，惊颤了田野千载的麻木，田野有羽翼了，田野翱翔五洲四海了。

牛爱上了速度，它们乘火车，坐动车，跨飞机，奔忙在各个工厂的机器间，活跃在各个城市的需求里。牛不再缚缰，牛的缰绳已勒进人的灵魂，它像个主人，像个自我驱使的主人。

牛还像我们的牛，它们已变异，它们会吞油会饮电，蹦蹦车在乡路上蹦迪，四轮车在田野上呼啸，收割机在麦田吞吐，摩托车在城乡疾驰，电动车走街穿巷，犹如和风拂面，小轿车像那流动的房子，上哪儿都有点家庭的拥抱。

牛还是牛，只是变了模样，它们有了梦的图画，有了梦的勇敢。懂的牛市的投机，懂得金钱的重量，懂得汗水的兑换。

它们也许离开了田野，也许在田野的边缘游弋，它们的头脑里装满了劳动的商机，跟着金钱的足尖旋舞，——美妙，快乐，劳碌，艰辛，挣扎，自励，迷茫，希冀。

父亲的土地蹀躞蹉跎，父亲的牛鞭不再吧吧地甩响在空间，父亲的牛呀！也许跑出了田野，学会了奔波，把泪苦在心胸，把汗浸满衣身，鲜的虚伪，累的真实。